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青铜铸造的轿厢终于停止了坠落。
而楚难的视线里也再次出现了光亮。
不是火光,而是璀璨的银光。
银光闪闪,眼前这个不知到底有多么广阔的巨大洞窟竟亮如白昼,丝毫没有任何地底之下的阴森感觉。
“是镜子,我们用了镜子。”
似乎感觉到了楚难的惊愕,尉缭低声解释着。
“农家的学者曾经做过研究,不管是人、动物还是植物,只要活着就必须接受大量的光来照射。所以为了迁移到这里的大秦子民能像在地面上一样正常地活下去,墨家的工匠们用水银制造了比铜镜还好的镜子,用来映照火光,照亮整个新咸阳。”
“……”
楚难沉默地抬头看了洞窟的顶端一眼,随后将被晃得生疼的视线转到了尉缭身上。
你他妈的跟我说那个挂在天上的光球是镜子?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鬼神们从未远去,妖魔和鬼怪一直都存在于我们的身边。作为天命玄鸟的继承者,作为周天子之后的新任天子,大秦一直都肩负着捍卫人道的重任,我们从不对敌人妥协。”
尉缭一脸严肃,苍老的面容不怒自威。
“现在你既然能撑到这里还没死,也没变成怪物,那你有资格知道其他的事情了。”
所以说刚才看播片真的他妈的会死人是吗?
楚难的脸色更黑了,对这些老头们刚刚升起的些许好感也瞬间消失无踪。
他现在可是皇帝,是秦帝国的权力核心,九五至尊,没有之一。可为什么到这群老东西嘴里,死个皇帝就跟死一条狗一样简单?这群老王八蛋真的是秦国人吗?怎么行事作风比函谷关外面那些反贼还他妈的狠?
“皇帝也不过是个职位而已,换谁都一样。”
像是察觉到了楚难的想法,尉缭摇头失笑。
“只要能保住人道香火,只要人能够活下来,那皇帝随时都能有……死你一个算不得大事。”
所以说这群老东西是哪来的集体主义?皇帝都能死像什么话?那他现在砍死这群老王八蛋是不是也没什么事情?
“……”
深呼吸了数次,楚难才勉强忍住想要拔剑的欲望。
不能砍,砍了的话估计他就要挂在这里了。这群老东西连杀皇帝的话都喊出来了,自然不会遵守什么“君要臣死”之类的屁话——更何况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个所谓的“新咸阳”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毕竟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咸阳城”,甚至比地面上的咸阳城都还要大上许多。
入眼所见的并不是咸阳城中那些星罗棋布的院落,而是一栋又一栋高大的楼房——看起来是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口而设计的,这座隐藏在地底深处的大城可以包容的人绝对会比地面上的咸阳城更多。
不过或许是因为尚未完工,街面上倒是见不到什么行人,只有披甲的秦军和运载着各种物资的马车穿梭在这座大城之中,为整座城池的建设添砖加瓦。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有人,一辆马车远远地驶了过来,停在楚难和尉缭的身边——直到现在,楚难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什么马车,车上根本没有驭手,而拉车的更不是什么马匹,而是一种由青铜和木材混合,依靠四足步行的古怪机械。
“看来你对新咸阳不太感兴趣……也对,你的性子和始皇帝相仿。外面正在征战,你是不会对战争之外的东西感兴趣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尉缭叹了口气,随后带着楚难登上了马车。
“启动。”
尉缭低声吩咐了一句。
“去新咸阳第三兵工厂。”
第二百八十九章 骊山陵(五)
黑暗的甬道之中,手指利剑的张良仍旧在奋勇地厮杀着。
说是厮杀或许不太正确,毕竟他的身边并没有任何活物,仅仅只有一大堆塑造成秦军模样的陶俑而已,然而张良仍旧在奋勇地地挥动着长剑,用各种奇诡的姿势闪转腾挪,哪怕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在攻击他。
他就仿佛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
然而只有张良自己才知道,自己打得有多辛苦。
怪物,数不清的怪物。那些被黄石公当作神话传说所讲述出来的怪物如今尽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甚至还要更多。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怪物们已经挤满了整个甬道,张牙舞爪,蜂拥而来。
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它们,很饿。
“死啊!”
啪嚓
又是一剑狠狠地劈开在怪物的躯体里,剑刃入肉竟隐隐发出一声陶器的破碎声。刺耳的碎裂声对于此刻的张良来说简直比皇室的雅乐都要来舒畅,而在张良的面前,一头脸上生着四条触手的诡异山猫也瞬间消失无踪。
眼前的怪物都是假的,他真正的敌人是那些封着尸骨的兵俑。
手持七星龙渊的张良清晰地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即使手中的七星龙渊能让他击碎那些兵俑们的陶壳,但他却看不见那些兵俑到底在哪里——怪物们巨大的躯体早已填满了张良的视线,他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别的东西?
血液在恐惧,就连骨头都在颤抖,身体的本能对着张良的意识疯狂地示警,提醒着张良千万不能被打到哪怕一下——即使张良明知道眼前这些都是幻术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