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叹了口气,女子拎起了手中的小酒坛。
这坛酒,她这一会估计是喝不完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男人们的对酒当歌(上)
“敦敦敦敦……”
远在陈县的王府之中,已然脱去那身铠甲的项藉正坐在石阶上,对着皎洁的月光,大口地往喉咙里灌着酒。酒液从口中溢出,顺着脖颈淌下,打湿了他的衣衫,然而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想喝醉,然而却怎么都喝不醉。
联军终究还是败了,所有人都在逃,马不停蹄地逃,即使逃出函谷关仍旧不敢停下,即使逃到洛阳仍旧不敢停下,直到一路逃到陈县,他们才获得了些许的喘息机会。
而所谓的联军,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那些为了反秦蜂拥而至的六国遗民和各路豪强们早就如鸟兽一般四散了,惊恐的本能让他们第一时间逃回了自己的老巢——就连作为联军主帅的陈胜吴广都跑得无影无踪,天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反秦……他们到底在反些什么东西?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始皇帝那句“销天下百兵以铸金人十二”是一个笑话,是秦狗赵政好大喜功的证明——要知道他们这些旧六国的遗民可都还没死,昔日的公侯王孙们可都还活着。就这么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秦王赵政是有多看不起他们?他们迟早都会用手中的剑和戈矛来洗刷昔日的耻辱。
但是当看到那具高达五十多尺的钢铁巨人对着他们挥起炽红的大剑时,再也没有人能笑得出来了。
洗刷耻辱?恢复六国?省省吧,有谁能对抗那种恐怖的东西?有什么东西能接住那东西哪怕一剑?别说血肉之躯组成军阵了,就算是城墙对那种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那个东西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意味着一边倒的屠杀,他们能选择的只有逃跑。
即使项藉,也选择了逃跑。
这是他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他选择了逃跑。
项藉本来是不想逃的,在穿戴了“乌骓”之后,他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没有与之一战之力,而在力破了黄巾大营甚至破掉了函谷关之后,连番的大胜更是给了他磅礴的信心——如果说没有“乌骓”的他仅仅只是战场上的猛虎,那么有了“乌骓”之后的他简直像是猛虎插上了翅膀。他所向无敌,他举世无双,他拥有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逃了。
即使他再怎么不想逃跑,想要与之一战,哪怕拼上性命,哪怕战死沙场,他都没有辱没他的荣耀,他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他的躯体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身体本能地就操纵着“乌骓”扭头就跑,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只求能离那个黑红相间的巨大死神更远一点。
像是一条丧家的狗。
“哈哈哈哈哈……”
即使扛着青铜大鼎仍旧能保持稳定的大手此刻微微地颤抖着,偌大的酒瓮中洒出来的美酒浇了项藉满头满脸,但项藉却仍旧痛饮着,浑然不觉。
这本该是大胜之后的庆功之酒,但此刻却只能用以浇愁。
举杯浇愁,愁更愁。
“那个……你要是实在不想喝,要不分我点?”
有声音在项藉的耳边响起了。
“啊不是,不分也行,我就是起夜上个茅房,马上就回去……”
“……你是?”
放下酒瓮,项藉打量了一下来人的身形面容。
“等等,你是那个刘什么来着……”
“刘季,叫我刘老四也行。”
被项藉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刘季尴尬地挠了挠头。
被那一双重瞳盯着,他总感觉像是有刀子在身上滑动一样,随时都可能割进肉里。
不过好在项藉并没有盯着刘季看太久,而是拍了拍身侧的石阶。
“坐吧,站着不好喝酒。”
“呃?行!”
刘季愣了一下,随后连忙坐了过去。
哪怕他再怎么害怕项藉,又或者害怕项藉身后的西楚项氏,但酒坛中散发出的浓郁酒香还是打消了他的所有顾虑——如果萧何在这里,估计又要数落这个老朋友又犯老毛病了,不过眼下萧何已经睡着了,一路长途奔袭差点没把平日里只知道看书写字的萧何累死。
所以没有谁能管得了刘季了。
“尝尝吧,楚国的酒。”
项藉拍了拍酒瓮,随后向着刘季递了过去。
项藉知道这个人,亚父范曾之前跟他提过,在陈胜的酒宴上带头给他起哄的就是这个叫刘季的人,而现在刘季更是没有像其他的豪强们一样不知跑到哪里去,而是跟着以西楚项氏为主的这支队伍一路跑到了陈县——总之是一个小人物,在这个乱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人物。
如果是之前的项藉,是根本不屑于与这种乡野匹夫坐在一起的。可看着刘季那张已经步入中年的老脸,项藉却莫名地想起了那个黑红相间的钢铁巨人。
在那种恐怖怪物的剑下,又有谁不是小人物呢?
就连他项藉,也一样。
他不过是一个仓惶逃走的败犬而已。
他当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