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年前的你渴望,人们,每个人都自行判断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绝不一起向一个偶像下跪,而你只是扫清一段前路,只是一时的引路人……那样,最后,你说所有人应该各得其位,而你只不过是为他们迈过了数个可怕的灭绝的风险。他们不必像你一样,最好也和你不一样——但他们,哪怕是被你给予与你相同力量的巨人,终在更高力量的花下跪拜!你觉得这不可思议,因为原来的他们就是这么对原来的你的!因为你的道路太过艰辛……不如舍弃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低沉到了极点。
接着她眼眶边上的睫毛再也无法承载泪水的重量。少女的眼泪终于无法自制,不停地涌出,在这太空中一一飘散。
“最后,天真又不切实际的你选错了路,使变得微弱的你连继续点亮明灯都做不到,只能怀着最深的无奈……辞别地上的人间。现在,走吧,放弃吧!这世上一切生物自有其福,不需要你的插手。”
第十章 微光
喜马拉雅分部里的人们继续各以不同的巨人的名义探讨人类与巨人的关系,而天上的人们也在各行其事,追寻一段已经逝去的过往。
“最开始的我们有许多想法。我想和你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样的。”
月球人的时光机器里,老人的声音变得平淡。
而南夕子原本能听到的一切其他的杂声都渐渐微弱了。
她一一用南夕子听得清楚但写不出来的名字说道:
“朋友派认为只有巨人能拯救人类,制度派们说我们也许需要依靠巨人但要保有戒心,积极主义者们觉得尽管巨人可以依靠,但我们难道不能从巨人的身上实现巨人的存在吗?消极主义者们则觉得尽管巨人不可靠,但我们仍然可以学到许多东西、利用它。还有个大的是保守派,保守派则严肃地提醒其他人巨人可能也是一种毒药,应该把它视同一种与其他怪兽相似的怪兽,只不过现在看上去在帮助我们。当时地球防卫队内部的思考纷纷繁繁。只是在事情的发展面前,这一切自以为是的想法都不堪一击……”
老人的声音微弱下来了。
她带着怀念的口吻说道:
“再说说那时候的我吧。很抱歉,如果你确是我未来的后代,也许你期盼一个英雄般的先祖。可马上你就要知道你的先祖我不是那么光辉闪耀了……我只是在社会的边缘地区出生的孩子,既没有教育,用当时的高等人说,就是个没有教养的低贱人,只能靠着从军与对怪兽的战争才得到一点社会上的位置。好在我的队长幽怜是个很好的人,她比较照顾我,并且靠着这点关系,我也有幸和巨人的人间形会过面。他说我很像一个叫做南夕子的人,真奇妙。我原来没有名字,只有个军方的代号,于是我就把这个词记下了。那时候的我还感觉巨人真有点奇怪,这冒犯呀,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我会把这个名字当做自己父母不曾取给我的真名,并希望这个名字能够……传承下去……”
期望假如未来有一天,光再度回到人间的时候,他还能记得那时候普普通通、只能在一边看着他的我。
不知为何,老人在“传承下去”之后,突然就不发声了。
莫名地,南夕子觉得这位先祖正在流泪。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要是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就怨我的独断罢!我爱未来的你们,可我真的没文化,也不伟大,只是个没能力、只能暗暗生气的笨家伙,在巨人与怪兽第一次到第三次的战争什么也做不到,只是他救下的千千万万个防卫军中的一个人,当然一直到最后,也无缘得享意识的轻子化技术,始终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顶多能说具有资质罢了。”
她带着一种现代的南夕子难以理解的惆怅,又似乎无限庆幸。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这时光机器的讲述中,也就渺渺茫茫,无人可知了。
“不过正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才能作为对你而言的古代人的末裔,向你讲述一段可能彻底埋葬在黑暗历史中的过往。”
可南夕子越听越不解。
假如超古代掌握了某种将人转化为巨人的技术,那么制造出那么多巨人的超古代文明又怎么输,怎么会沦落到只剩下几只飞船逃离地球……甚至逃不出去的程度!
可这先祖的南夕子没有直接和现代的南夕子解释超古代文明所遭受的恐怖,反倒说起另一件发生在超古代的、让她记忆犹新的事情。
“在那时候,我们曾遭遇到一个从宇宙来的怪兽。那些个新的巨人刚刚击败另一块大陆上复苏的原子之龙。他们为了继续证明自己理应统领旧人类,就想尽办法,用尽尝试,要彻底销毁这个宇宙上掉下来的不明物体。谁知这个怪兽越遭到攻击就变得越强,纵然粉碎到原子级,也可以再度重生,变化成诸多不一样的形态。经过连续几次作战,那个怪兽几乎膨胀到了星球等级,要摧毁地球。地上的疏散做得还好,但我们当时地球轨道站上是安排人时刻值班监控全球,这些人都随着轨道站牺牲掉了……好在巨人适时醒来了。”
老人越说越急,还有种说不出的内疚,可最后讲到巨人的时候,南夕子几乎可以看到老人发自内心的笑:
“巨人没有打它,也没有用光线,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去触摸它,给它唱自己故乡的、我们听不懂的歌。结果这个怪兽又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攻击我们了,而是变成了活乐器开始奏乐。当时的地球防卫队分析,这个生命体其实就像一面镜子,你怎么对待它,它就怎么反馈你,是宇宙不可思议的现象。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这个怪兽已经揭示了某种深沉的真理。”
她静静地说道:
“有些东西是用力量无法战胜的,而有些力量就算不可战胜的东西也可以战胜。可惜的是,或者可庆幸的是,这样特殊的生命体很少,而遇到下一个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时候的我们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辉煌到了顶点,将诸多地球其他奇异的物种驱离了我们的圣地·地球,消灭了一切在自然中曾经为所欲为的霸主生物,甚至找到了地球一切历史的缘起与秘密!”
于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在南极冰下山脉中发现了三千万年前的化石。
“多不可思议!多伟大!多壮观!不过这些伟大与我并没有关系,是巨人们的事情……”
她说。
基拉拉在南夕子的身后不时抬头,它正在警戒远处太空中的异常举动。这敏锐的月光怪兽很容易感受到有两个可怕的能量体在地球轨道的微星群中打架。
它不知道的是,是另一个三千万年前的存在,正在向三千万年后的光讲述同样的历史。
这海底来客在微星群中,一步步踏着古怪的碎石,不停逼近锡安。
而锡安缓缓退后,心底越来越乱。
三千万年前的历史让他感到无比奇异。
假如卡蜜拉说得真的是他的话,他可能那样做,也可能不……但他确实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可这些概念都被卡蜜拉说成了彻底的失败。
“你带来新的东西,每个新的东西,你给他们新的名字。你说从你身上分娩出的光是一种光因子,好的,我们就叫这种东西为光因子了。利用这种光因子可以实现人体的轻子化,于是你在和人们的合作中成功地造出了新的巨人——我永远记得。因为你说你要我们得到和你一样的知识和力量,我们就可以从中解脱了。而你也可以多出许多一起战斗的同伴,不再那么孤独了。”
卡蜜拉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一种不可捉摸的感情的洪流像是雪崩一样在她的心中不停地崩塌陷落。
“我还记得你问我们,你们遇到过像你一样的存在吗?我们说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你陷入了沉思,说怪哉!怪哉!怎么有这么多熟悉的怪兽,却怎么能没有对抗怪兽的存在呢?啊,那宇宙中的其他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呢?然后你骄傲而得意洋洋地对我们说,既然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那就由我们来组建一个对抗这奇异的自然世界的团体罢!”
说到这里,卡蜜拉突然停了。
她又开始流泪。
每一滴泪水都在太空中晶莹无比,闪烁着遥远的小的、却温暖的太阳的光华。她继续说,已不知是在控诉锡安,还是在控诉这个世界。
“我为这个梦想着迷似的看着你,问你那我们叫什么呢?……你想了很久,突然抬头挺胸地说道,就叫光之国……我们来造一个光之国罢!现在,光之国就在地上建立起来啦!不过现在还建不完,但迟早能建完的——”
这属于那三千万年前巨人梦幻般的企图,让锡安忍不住睁大眼睛。
他的内心也要为这个从卡蜜拉吐出的词语震撼。
这是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词语。
“我问你光之国是什么意思啊。你说这将是一个属于我们一起的、以及愿意加入我们的人们的光辉万丈的国度!在这个国度中,既没有饥饿,也没有压迫,更没有强者对弱者的侮辱与残忍。每个人不是被迫或者受强迫,不需要受任何利益的驱使,而是出自自己的心。至于个人的成长呢,则是自由而充分地发挥自己属于各方各面的才能,愿意战斗的战斗,愿意研究的研究,愿意搞艺术的搞艺术,大家都不用像现在零件般工具般地为了活下去而生活啦!……从此,所有有智慧有理性的生物都得以解放,要成为新的人。然后我们就去帮其他的人。这就叫做——光之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