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大地无情的裂口,酿成接近三千万年来最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令地球气温发生骤降,火山爆发后的智人数只比这个时代略多一些,但条件更艰难苦恨。
多巴火山爆发可能是智人走到地球四十六亿年进化树最细分的分支时,所遭过的……最大的痛。
这是因为这时代的人类还有资源。
从资源预估来看,怪兽时代开启前,各大国就各有对未来数年的资源储备。在怪兽时代开启后,万国联盟与TPC为了执行远航计划的蓝皮书里也要求储备五年以上的太空食粮。
原理上,这些资源足够这剩下的不到一千人挥霍数亿年。
纵然记上死而复生者们要求的共享与虚耗,还有现代人类与死而复生者的冲突导致的浪费,还有坍塌导致的难以寻觅,也足够这剩下的不到一千人安安稳稳地活着。
不知怎么回事,人总是很喜欢给各种各样的东西做排名,什么东西都要排出个一二三四来。
后来,自然也有好事者爱做灾难的排名。
他们把这一次灾难排到了地球历史上的第十的位置,低于第九·妖星的飞跃,而高于第二次雪球地球事件,刚好是前十的守门员。
再后来有人争辩,伊甸之花那么厉害,应该高于泥盆纪大灭绝,怎么能比妖星飞跃还低呢。
不在灾难当头的人,很难理解已经逝去的东西的恐怖。
好在不理解是一件好事。
再说回那时,锡安降向地球的时候,来自异界的黑雾已经笼尽诸海。
他尝试和报应号通讯,结果发现报应号的联系无法唤起。
“黑雾有遮断通讯的能力!”
他先是想到这可能阻碍地球文明的复苏,但他很快看到地上浑浊的废墟,到处都是人烧尽的灰正在飘扬。
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是多余的了。
他转过头,往远方看,也能看到地平线的尽头,黑雾还在不停地侵蚀陆上,从未停止过它的进程。
很快,他的双腿再度踏上这片寂静无声的土地,踩在由碎裂的砖瓦与死去的树木堆积的荒野上,发出一阵稀稀疏疏、咋咋啦啦的声音。而种种过去的记忆与约定就突然都从他变得迟钝的思想中飘出来了,让他有种特别的疲倦。
这是一种什么都不想做、大睡一场的冲动。
可是他又没法让自己不去想,就继续在想接下来的问题。
离伊甸之花初放时,地球已转过大半圈。
太阳从云带大空洞晒了一个上午,此前连绵的大雨就从荒野的山丘土块间冒出一片模糊的水蒸气。
水蒸气里,基拉拉抬起头来,勉为其难地替南夕子向他招手,发出几声不情不愿的鸣叫。
锡安被这空旷世界里唯一的叫声吸引,就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
“你跑到这里来了呀……”
他看到这月光怪兽不开心地别过头,就知道这呆物还单纯地讨厌着他呢,于是忍不住哂笑几声,笑着笑着,变得干瘪生硬,不再笑了。
锡安此前不知道南夕子和基拉拉在一起行动,还以为这头月光怪兽已经死在忒伊亚之月的重生中了。如今相见,也算是老相识相逢的惊喜。
从后来的考察来看,澳中分部没有任何幸存者,假如能算上个月球人,那就只有南夕子。
南夕子在那时,就站在基拉拉的脑袋顶上。和南夕子相谈甚久的幽怜在月光怪兽发声前,就已撤去投影。时光机器重回沉寂,被南夕子抱起放在推车上。然后她就像当初居间惠一样,推着车,往这边走来了。
两人再相遇的时候,晴天万里无云。只有远方天际包围着世界的乌云,还要继续围拢人间。
那时候,锡安很久没说话,沉默地走着路。
明明只隔了一天,不知怎的,南夕子面对锡安有些紧张。她刚刚想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在她的眼里,这个人又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
她意识到是因为居间惠临终前的断言。于是这人不再像她小时候代代口口一脉相传的传说里一样无所不能、并且只要他在旁边,什么事就不可怕。
但这时候,她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他们又能走向何方,只是低着头,跟着他,就在看似晒干的烂泥地上踩出一连串的坑坑洼洼。泥浆挂满她的裤子,让她看起来非常狼狈。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好久、问了一句:
“光先生……之后,我们要怎么办呢?”
那时候,乌云又往澳中飘了过来,为地上带来黄昏般的暗。
锡安抬头仰望,又呢喃地说道:
“之后怎么办吗?”
这是个好的问题。
人类的历史已经在这里别过。
全部的历史和现代的一部分进化成了群体的生物,但还有选择留在地球上继续维持个体性的人。而这部分人的数量能有一千吗?
他不知道。
就他浅薄的知识来想,人总是越多越好的。莉子和艾雅都和他说过,他自己也清楚地晓得一个事实,人越多,人的基因库就越复杂多变,有对抗高温基因就能对抗全球变暖,有抗低温基因,就能在冰河时期活下一部分抗低温的人。
现在的人类毫无疑问,已经是历史的虚弱点。
而且,他们还不是在一起,没人知道还活着的人分布在地球的什么地方,又能不能活下来。
最后,地球上还有没有解决的威胁。
他昏昏沉沉地想了很久,独立于人间,恍恍惚惚间只感觉前面是一堵墙,旁边也是一堵墙,身后也是一堵墙。他只能往天上走了。
可天上又传来居间惠的声音——
你一定、一定说是来自一个光辉万丈的地球……因此,因此,你拼了命地想要让我们的地球同样光明,对不对?但对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