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顺着德克萨斯的话说:“记得,怎么了?”
女人柔柔地笑了笑,像是半开玩笑地说道:“德克萨斯要成为英雄吗?”
“啊……那倒不是。”
德克萨斯摇摇头,说:
“我成为不了英雄,最多也是……某个人的英雄。”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想到了那个脾气糟糕,喜欢到处喷火的孩子。
她是整个罗德岛里为数不多知道德克萨斯要离开的人——通过赫默。
所以她在德克萨斯临行前送了她一副画,水平在没有德克萨斯辅导之下自然十分……捉急,但是那个女孩两只浓浓的黑眼圈却证明了她在这幅画上花了多少心血。
“反正我画好了,要丢掉烧掉也随便你,但是你不能不收下!”
她顶着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对德克萨斯这样说。
于是德克萨斯在理顺了她的头发之后才离开了罗德岛。
回过神,德克萨斯继续对星熊说:
“比起你和陈,我一直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只要我还有我身边的人能好的话,其他人,我无所谓。”
德克萨斯的无所谓,只真真切切地,十分残酷的无所谓。与自己无关的人即使暴死在自己眼前,她也不会有半分波动的那种。
星熊笑了笑:“大家都这样的。”
“不。”德克萨斯摇头,“你,你们,不一样的。”
“我……不是很能解释英雄是什么。因为在这个时代,我没有见过那样的人,最接近这个称谓的那个……也已经死了,死在一片废墟之间,连坟墓也没有。”
“但是,如果是指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们。”
德克萨斯认真凝视着星熊的眼眸,将舞步放缓:
“他们不会只存在于故事里的。”
星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还存在于小孩子的幻想里?”
“她就站在这里。”
看着愣神的星熊,德克萨斯轻声说道:“漫画里的英雄,确实是孩子们的英雄。”
“但是当你站在他们,站在这座城市最前方的时候,你才是他们的英雄,不是吗?”
此时,魏彦吾的声音恰好响起。
“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这场宴会到底是为谁而举办的。”
“这座城市的崛起,依赖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但是无时无刻不坚守着这座城市的人,他们绝大多数都只拿着与各位的一顿饭钱都比不上的工资。”
魏彦吾的声音没有带上多大的肃然,但那平静而清朗的嗓音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正在干的事,全部凝神看向他那边。
“这座城市,龙门,曾遭受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但始终屹立不倒。所依仗的,并非只有各位精英,更多的……是那些将自己的鲜血溅洒在龙门长街上的战士。”
“这个时代并不和平,我们都把生死当成常态,带着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淡然看着那些战士为龙门的未来而死。”
“没有这种理所当然。”
他的声音逐渐热烈而高亢:“死者的灵魂升上龙门的天空,躯干沉入龙门的土地,名字……在龙门的街巷中流传。”
“而生者的,则理应获得本该属于他们的荣光!”
“这场宴会,便是把荣光给予那些可以承载死者的夙愿,开拓生者的道路的……”
“英雄!”
热烈的掌声如海潮般在偌大的宴会厅中响起,星熊站在人群中央,沉默不语。
她自然不是那种会轻易动摇本心和意志的人,在来到龙门那一刻起直到现在,星熊的心就从未变过。
她的身上,有真正的侠气。
是那种让坏人自惭形秽,让好人越发亲近的,堂堂正正的侠气。
这种气质从未在星熊身上褪去过,但为什么那天在和德克萨斯聊天的时候,星熊会有些苦涩地提到【英雄】这个问题?
因为她早就看透了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魏彦吾对有功者的表彰是真,绝不掺假,甚至于对他自己口中的英雄的敬佩也没有掺假,但是……
星熊,不喜欢那样。
当【英雄】成为一个政治符号,成为一个在累累尸骨上诞生的扭曲称谓,然后催使更多人为了这个成为继续赴死,却还慨然激昂的时候,这个所谓【英雄】……也只是一个称谓,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这么多年来,星熊遇到过很多很多动摇她本心的事,但她最后都走了出来,其实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凭她自己的意志,也是能克服过来的。
在那条无人的道路上,在无数条岔路口中,每次都选择了正确选项的星熊,这一次其实也能选择正确的道路,只不过要再花些时间而已。
可就是这一次,在这条昏暗无光的道路上禹禹独行的星熊,看到了一个人。
她站在岔路口,对自己说:
往这边走。
那一刻起,前方的灰暗和阴霾好像全部被驱散了,那些本来需要她思考的,需要她孤身一人承担的寂寞,好像都无影无踪了。
哪怕,这只是一次选择而已,在这次选择过后,她依旧会在自己的人生当中接着再遇到无数会让她两难,甚至于动摇本心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