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时序空列树奔跑起来,可他刚刚迈开步子,便一头撞在了升起的障碍物上,又什么暖暖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火辣辣的痛。
那是一根水晶似的柱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状,难以辨识的晶石层层贴合交错组成这根无主的’造物‘,不知是时光的痕迹还是造主的选材,这些花糙的晶石泛着一层由根部泛起的黯淡黄色。
而从高肃·时序空列树的眼睛看来,这根造型诡异的柱子,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是了,这是个人。
一个回首的人,却在一瞬间被无与伦比的力量变作了一根交错重叠的晶柱。
“孩子?你没事吧?”一个老人将高肃·时序空列树扶起:“别怕,也别放弃,我们终将穿过这旷野,从这苦难中脱身。”
他穿着一袭破败的白布,高肃·时序空列树看着他深凹枯槁的面容,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见过像他一般脸额瘦长的人,散乱的鬓发齐垂,杂乱卷绒的络腮胡,枯瘦的面庞上,老人那双明亮的双眼带着无与伦比的睿智气息。
高肃·时序空列树看着他肩头披散垂挂的白布,衣角延伸的流苏,他身边,身后的人们与他如出一辙的装束,他们穿着破烂,披挂的白布却素净整洁,行走在这样无边的旷野中,却没有一人面露绝望。
“别怕,孩子。”他轻轻拥抱高肃·时序空列树。
“我们终将前往幸福的彼方,凡名册所有记载的,终将前往主的国,也将受那大君的引导。”
“抬头看,别害怕,祈祷吧,主将给予你力量。”
“大君也将与你祝福。”
高肃·时序空列树张大眼睛,他看到火雨和干风在光芒中溶解,他看到雷霆撕裂黑暗,他看到狂啸的狼群踩踏黑鸦驶过天空,他看到灿烂的羽翼张开,驱散那狂吼暴怒的兽群,一位青年静静地站在高天之上,静静地俯瞰着他。
“我是那引领阿伯拉罕穿越迦南地的天使,并以耶和华的名祝福他。我是那拯救以撒和为他而哀痛的一位;我是那在雅博渡口和雅各摔交的一位;我是那奉耶和华的名在旷野四十年间一引领着以色列人的一位;我是那在吉甲向约书亚显现的一位;我更是那将硫磺和火降至所多玛和蛾摩拉的一位。”
“我是卡莲·卡斯兰娜。”
祂说。
“也是他们口中的大君(Sar)。”
高肃·时序空列树回头一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那旷野,那根难以描述的人柱也不见了踪影,他摸摸自己的额角,之前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样。
“你好,异教子。”
祂说。
高肃·时序空列树曾见过这位天使长的尊荣,在煌帝国教堂彩色玻璃的故事画里,每日的晨礼,每次与神父学习语言读写,这位至高天荣耀大君的面容都曾触及他的眼瞳。
他总是看着教堂两侧的玻璃画,想象着圣经书中诉说的那些久远的故事——可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万军之主无处不在,那祂为什么不终结这屠戮的乱世?
可主的使者此刻就在他的眼前,玛斯特玛的荣光,喜乐之光的冠冕,公义之杖,平安之鞋,这一切都如书中所记写的一般无二,主典定的天使此刻现身,称呼他为……
「异教子」?
“异教子?”他问。
“是的,异教子。”祂说:“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您会现身在这里?”高肃·时序空列树问:“您对煌帝国做了什么,那里都是虔诚的人,您……”
他忽的口干舌燥起来,那遥远树下的背影在他矢车菊色的眼中摇曳,胸中的惶恐浮现,升起的情感模糊了男孩的眼眸。
“德丽莎……”
“您要对她做什么?”
至高天的大君静静地俯瞰这个尚未长成却早早品味苦难的男孩,这苦难将与他随行,他终其一生都将踏足在这失去与惶恐的道路上。
可他也将成就许多伟大的事情。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异教子。”卡莲·卡斯兰娜托举无形的光影,在那模糊一片里,男孩的眼中倒映出那女孩的背影:“她将成就许多,你也是。”
“牢记这一点。”祂嘱咐。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做你必须做的事情。”
“异教子。”
狂风,狼嚎,兽群的咆哮,粗鲁涂抹的黑色破散成细密狂啸的群鸦,他又看到了那宁静的青翠,云朵般享受的羊儿,他静静地看着那女孩,她轻轻倚着那棵熟悉的常青树,草帽下的灿烂马尾溅上阳光的朦胧。
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像是一瞬间就安心下来了。
——只要看到她。
“德丽莎。”他喊出她的名字。
——他打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藏在心里。
女孩回过头,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海色的眸子里映出男孩的脸庞,似乎突然愣住了,她拢拢裙子:“高肃,你怎么来了?”
“奥托先生让我来叫你回家。”高肃·时序空列树笑着说,他走近几步,拾起那根赶羊用的细棒。
风儿自地平线吹拂而来,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睛,让风儿带走自己眼中的愁绪,起身时,他便又是那个简单而认真的高肃·时序空列树了。
“我们走吧?”他笑着问。
一个并不熟练,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德丽莎一愣,接着点点头。
羊儿的沙沙声落下青翠草丛。
第435节 崩坏国记前传二
碧蓝的圆月下,一辆印着黑色双头鹰纹章的马车在宽阔的公道上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