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打从一开始,由我来写出我的文章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意义也说不定。
因为那终归是没有传递给任何人,没有任何人会去阅读,没有任何人会理解的文章。
写出那样的东西。写啊。写啊。为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某人而写。写啊。写啊。写下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写啊。不停地写。
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我开始这么思考时,我那部被包装出版的出道作品,在摆放的书架里变得会散发出可怕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我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曾经那么喜欢的故事,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小桃。我说小桃啊!」
小柚子在我眼前用力地挥动手掌。
我说不定在不知不觉问陷入了沉思,教室里已经几乎没有人影。我连忙阖上童曰。
「让你久等了!我说生理期会头晕,要去厕所什么的,从松冈仔那儿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地逃离面谈!趁还没被嘎~地唠叨时,赶紧啪~地回去吧。」
小柚子有时顽皮到让人有些羡慕。在准备放学回家之余,空白的升学就业调查表被揉成一团丢在桌子上。
「毕竟不快点回去的话,可是会被好!恐怖的那个狼吞虎咽地吃掉嘛。所以这是紧急避难!正当防卫!」
所谓的「那个」是指什么呢?
我这么反问,于是听说了吸血鬼的传闻。
据说夜晚的学校里住著吸血鬼。
据说那是自从太古便支配著黑暗与血液的存在。
据说那是会毫不犹豫地杀害人的存在。
「听说那个会嘎喔~地吃人。很恐怖喔!」
小柚子用非常认真的表情伸开了手。
看来在学生之间,似乎有许多人相信这件事。
无论在怎样的学校,都会有一两个不可思议的传闻。即使到了平成年代,甚至已经是二十一世纪,都市传说也不会断绝。虽然没什么朋友的我,对这方面的传闻非常生疏。
我想像著沉入黑暗的校舍,与栖息在里面的吸血鬼。
我平常的坏习惯又发作了,我不禁无意识地思考适合她生存的故事。
吸血鬼。那是以怎样的形式在生活呢?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是无所事事地悠哉过活吧。那样的吸血鬼不会成为传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期盼那样的吸血鬼。
我茫然地配合小柚子的步调前往教室门口,于是撞见了风吹同学。
他应该是在『玩具箱』里被弄倒在地,刚被放回来吧。别说是手脚,就连脸部也有擦伤,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他也没有对任何人求助。
但是,他的眼眸依然让人印象深刻。均等地观望一切的透彻眼眸。眺望异世界天空的王子殿下的眼眸。纵然身处在这种状况下,他也丝毫没有改变。
他那双眼眸与我的视线差点交错,我反射性地低下了头。我翻开一直拿在手里的文库本,假装在寻找书签。
擦肩而过时,
「……不用在意啦。因为这是我们的问题。」
宛如平静微风般的声音轻拂过耳朵。
在大脑理解其意义之前,全身的神经伴随著可怕的呻吟声蠢动起来。
不用在意?是指什么?
——袖手旁观一事。
我试图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一事。明明目睹到,却假装没发现一事。逃避到书本世界里一事。
他什么都知道。他不但知道,还顾虑到这边的心情。
我转过头去,风吹同学透明的眼睛早已经没在看我了。
他将手放到清扫用具柜上,淡淡地把一直横躺在地上的柜子移回原位。简直就像自己的工作一般。宛如被拋弃的废村之工匠。
我用力地握紧文库本。指甲陷入书里,侵蚀虚构的世界。
我读到一半的页面,英雄正勇敢地对抗邪恶。他主张邪恶就是邪恶,拯救无辜的人们。
我喜欢的故事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没出息的主角。大家都秉持著勇气与热情,做自己该做的事。
——嘎锵!
清扫用具柜撞上墙壁的声响撼动鼓膜。嘲笑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的我。
逃避现实,一直假装在阅读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在怎样的故事中登场呢?
自以为是作家,装模作样地思考『何谓传递给某处之某人的文章』什么的,是多么可笑的玩笑啊。
明明连眼前的人都帮不了,甚至没办法正常地与他人沟通。大放厥词地说自己已经从,不是普通人的范畴』脱落,却连身为一个人应当做的事情都办不到。
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喔,常盘桃香。你以为你是谁?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怒不可遏。
可以感受到不纯的血液在我细弱的手腕、我单薄的大腿、我不健康的后颈、我看不出成长的胸部间循环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