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吸血鬼小姐不挑食,亲手做关东煮或马铃薯炖肉或奶油浓汤或咖哩这类料理请她吃,实在愉快得不得了。亲手做的料理……不,老实说,比例大约有八成是妈妈动手,两成我帮忙。
总之,携带那两成亲手做的料理,在黄昏时刻前往旧校舍,成了我每天的功课。
我们聊了很多事情。
正确来说,因为吸血鬼小姐绝对不会谈论自己的事情,所以主要是我单方面地传达关于自己的事情,然后她在咀嚼的空档做出评论。
学校的事情。家人的事情。什么也办不到的我的事情。困难的复数平面课题。8Mart最近开卖的关东煮新菜色。最近流行的畅销歌曲。日本经济的前途。以及关于诺斯特拉达姆斯的大预书。
吸血鬼小姐精通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对于所有事情似乎都有一番见解。她说话的方式掳获了我的心。
而且我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身材比例实在非常理想。纵然用漆黑的洋装企图压抑住,胸部仍会像木兰飞弹一样弹出来,呃,虽然这根本无关紧要啦。虽然这一点关系也没有。飞弹。木兰飞弹……我的胸部是飞机场……
有一次,我在讲关于山崎先生的事情时,把自己的书一并带去了。
被商品化,且流通到市面上的我的故事。我说不定是无意识地期待能从那聪明的嘴唇中获得批判。
「这什么啊……」
对于在与世隔绝之处生活的吸血鬼小姐来说,这应该不合她的胃口吧。火红的眼眸讶异地眯细起来,她快速地翻页,眨眼间就浏览到了最后。
我很习惯这种反应。比起扯上我的照片与小档案来称赞我的小说,要好得太多了。
无论是怎样的形式,真实的批判总胜过虚伪的赞赏。
我微笑地表示献丑了,只见吸血鬼小姐对这样的我耸了耸肩。
「倘若你追求本质,妾身就告诉你吧——姑且不论这个的评价。至少贩售这个的人,对你的评价是很高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感到讶异,只见她指著刊登在封底内页的小档案与照片。
「上面写了一堆你的事情。妾身从未看过这样的书籍。」
我坐在特别教室的椅子上,露出苦笑。那只是把我做为年轻女性的商品价值并排出来而已。丝毫没有非得是『常盘桃香』的必要。我本身没有任何价值。
「蠢蛋。」
吸血鬼小姐躺在应该是拿来当木工工作台的长桌上,一脸无奈地这么说了。那姿势凸显著她身为伟大大人的象徵,威力十足的木兰飞弹。不,我并没有一脸羡慕地注视著喔。虽然我觉得那飞弹应该可以再收敛一点啦!飞弹!飞机场!
「不说你不会懂吗……」
吸血鬼小姐打了个一脸无所谓似的呵欠,用指腹擦拭眼尾浮现的泪水。
「年轻女性具备价值,跟觉得身为年轻女性的『你』有价值,打从一开始就是两回事吧。倘若真的能够以别人替代,就不会跟未完成职务的你耗上一年。」
是这样子的吗?那个山崎先生,真是这么想?
「世界可以因为主观与偏见,被分割成任何样子。你需要的是排除自卑感,按照字义去解释别人的话语吧。
总归一句话——相信自己的才能吧。」
按照字义。
听到她这么说,一直封印住的那一天,那一刻,在那间咖啡厅的记忆复苏过来。
『我很想看那故事的后绩,因此大力推荐让你得奖。』
『我原本是很期待常盘老师的。』
山崎先生这么说,瞪著我看。
那个人是第一个阅读我的故事,而且觉得故事有趣的人。当我告诉他我写不出小说时,他做何感受,在想些什么呢?
在小说的描写手法上,不会将登场人物的哀伤只是用悲痛来表现。怒气、微笑、漠不关心。据说就是要在这些感情的背后,描写出深刻的悲哀。
我一直以为那一天遭受到冷淡且顽固的轻蔑——但那双眼眸搞不好是呈现出无法彻底消化的悲伤也说不定。
那个人是否也感到受伤了呢?莫非是我更加严重地伤害了他的心意吗?
我并不晓得。
我的世界只由我的主观所构成。
尽管如此——去想像就凭一个人根本不会想到的事情,让我的内心渐渐获得了崭新的感情。
有一次,吸血鬼小姐说,她要回报我那些料理。
三楼的特别教室中,有一间设置著宛如旧世界异物般的大型平台钢琴。坐在那台钢琴前的吸血鬼小姐,高贵优雅地敲打著琴键。是我不知道的古典音乐。
听说是吸血鬼小姐故乡的歌曲。我看著她思绪彷佛奔驰到远方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成熟女性的她看起来更像个年幼的少女。
不知何故,我突然觉得想哭。会唤醒那种感情的柔和旋律,洋溢在大气之中。
我问她为什么能像那样弹琴,只见吸血鬼小姐很乾脆地缩了缩脖子。
「因为想弹而弹。一直一直在弹。因此变成这样的演奏。不需要其他理由。」
说不定是那样。
因为想做而做。事物应该是更加单纯的。
「你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妾身想弹琴所以弹琴,想吃所以吃,想睡所以睡。就像这样生活……啊啊,对了。」
吸血鬼小姐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看向我。类似恶作剧的光芒寄宿在火红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