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竹只是迟疑了一下，那句在喉咙边打转的“你明天还来吗？”就只能再咽回到肚子里。她目送少年挺拔清瘦的背影离开，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雷鸣惊在书房门口驻足片刻，转头微笑，继而消失在视野中。

小姑娘有些泄气，也有些放松。

她依旧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客厅里，冯秀和张煜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小，前英国空军咀嚼昆虫外骨骼的嘎吱声几乎都听不到，显然是怕打扰正在学习的小姑娘。

眼看雷鸣惊走出书房，两位成年人便双双起身迎面而来，那架势有点像堵截逃犯，也有点“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真挚挽留。

“鸣惊，辛苦了。心竹学的怎么样？”“儿子，累不累？是要出来休息吗？”

面对两位大人的连环询问，雷鸣惊笑着一一应答。

“不辛苦，她很努力，只是基础有些薄弱。我不累，但也不能一味填鸭，要让她吸收一下学到的东西，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准备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吗？不多待一会？”

冯秀精致面容上的漠然终于开始变化，她娥眉微颦，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煜才打断了。

“嗯，说起来，明天能请你继续过来吗？心竹难得没那么怕生，鸣惊你的成绩也很好，你教她我比较放心。”

“非常乐意。”

雷鸣惊微笑答复。

第23节 EPISODE23 变化

“那么我先告辞，明天见。”

雷鸣惊早已发现比起给张心竹补习功课，这二位大人似乎更想要见自己一面，授课只是个由头。哪有家长在上完补习班之后都不对自家孩子的状况追根究底的？冯秀想要见他雷鸣惊可以理解，张煜才的出发点不好猜测，但他并无恶意，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况且小姑娘的确是个有趣的人，这便足矣。

在命不久矣的现在，雷鸣惊也把自己从生存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他如今在日常生活中更注重自己的快乐与趣味，甚至就连今天的报酬他都不是那么在乎——

“儿子，等等。”

冯秀呼唤住准备去玄关换鞋的雷鸣惊，她快步走回沙发旁，从茶几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绿色钞票，亲手交给雷鸣惊。

“这是今天的学费。”

雷鸣惊双手接过那张平整，硬实，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纸币，他注视着自己的劳动所得，两根拇指轻柔而熟稔地摩挲了几下纸币的表面，以凹凸不平的手感初步确认真伪，随后迅速将其举起对准光源，辨识出水印，于是满意地点点头，把书包从肩头甩到身侧，将钞票顺着书缝塞进最靠里的一本教科书中。

“我明天一定准时赶到。”

张煜才看着少年那张精致俊秀的面孔，觉得他此时的表情比今天所有的笑容都要真挚。

“那就明天见了，鸣惊。”“明天见，儿子。”

雷鸣惊离去了，而冯秀还在对着早已关闭的大门轻轻挥手，带着些微怅然，些微满足。

张煜才牵过冯秀的手，把她从玄关前带走。

“想什么呢？”

“鸣惊和以前不一样了。”

“肯定会不一样，人们都会长大，都在变。你觉得他是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糟了？”

“更好。”她被张煜才拉到沙发旁按着肩膀坐下，心情复杂。“即便没有我，他依旧成长得十分优秀。”

“孩子自立，这是好事。”

男人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冯秀的肩膀，弯腰亲吻她的脸颊。

“我去看看心竹，你休息吧。”

冯秀默然颔首，她知道张煜才邀请雷鸣惊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也支持他，盼望着他能够成功，毕竟张心竹虽然鲜少与她交流，但小姑娘还是蛮可爱的。

而且……她也不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难得见到自己的儿子一面。

“唉……”

张煜才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趴在书桌上心力交瘁的自家女儿。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

“心竹？身体怎么样？不舒服吗？”

听到声音，小姑娘把脑袋从臂弯中拔出来，对着父亲缓缓摇头。

“没有，爸爸，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

“这是因为你努力学习了，有什么想要的吗，爸爸奖励给你。”

“没有什么想要的。”

女儿的懂事让张煜才慈爱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心竹，鸣惊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问题甫一出口，男人就看到小姑娘的五官沮丧地垮塌下去。

“爸爸，他好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