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也别伤心啊，碌省。】

少女露出了恬淡而温柔的笑容。

【从今以后，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那最后的笑容也被花朵遮掩。

失去控制者的九泉水龙凭空消散，那些蔷薇花瓣飘飘扬扬地落到髑髅的脸上，融入其中，带着丝缕温暖。

“好，那接下来就该我们了。”

流云，秦舞，为什么你们也……

“因为我们不确定杨不离的生命够不够你战胜它啊，万一下次烧到彻底熄火了可怎么办，那就真的没人能阻止它了。所以，”“防患于未然。”

沈流云补充道。

“碌省，无需悲伤，这是为了我们的信念。以我们的生命换取不知多少无辜存活，我很乐意。”

“是啊，我们直到最后也会在一起呢。”

秦舞牵着沈流云的手，笑着在他脸上用力亲吻，柔和的光芒自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中亮起，席卷全身，化作一颗明亮光球融入髑髅。

重获命数，薪火再燃。

然而这次燃起的火焰却并非如血赤红，而是冰冷的苍蓝。散落的骨骼被苍焰所吸引，自发汇聚于髑髅之下，搭建出巨人的身体，似乎是因寒冷而逐渐沉凝，从赤铜化作乌黑的冰铁。

从不熄灭的愤怒终究还是熄灭了，周碌省不再觉得愤怒，他甚至不再有愤怒的力气，他只是觉得悲伤，悲伤且绝望，仿佛胸腔中的心脏被人挖走，空空荡荡。

他收回锟斤拷，苍焰之中现出斩妖剑紫郢和断鬼剑青索，骷髅巨人握着这两柄等比放大的利剑，剑尖遥指察觉到威胁而转回头来的敌人，用死寂的声音做出宣告。

“你。”

“消失吧。”

他不再言语，缄默地提着剑杀向敌人，以利爪、双剑和苍焰将对方彻底残杀殆尽，不留一滴鲜血，不留半点残骸。

恢复人形的青年从废墟中翻找出衣物穿在身上，他茫然四顾，只觉空洞而悲伤。

“斩妖……除魔……”

他像是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呢喃着走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第347节 第一三五回 沧海桑田，余生茕茕孑立；堪忍娑婆，又见峰回路转

从那以后，他就在整个世界上流浪。沈流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场恶战之后，原本三人份的命数只剩下很少一部分，青年不得不想方设法获取新的命数维持自身存在。

至于为何失去一切后却依旧想要维持存在，原因很简单：

他要将驱鬼敢死队的信念贯彻到底，他背负着友人们的生命，他一人就是整个驱鬼敢死队。所以在杀尽天下妖魔鬼怪之前，他绝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

之前那场完全无法遮掩的大战将神秘侧的存在暴露给了整个世界，仿佛某种先兆亦或契机，妖魔鬼怪们也不再遮掩自身，开始于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击人类。驱鬼人因此走到台前，与普通人联合起来，共同应对这攸关种族存亡的危机。

然而这与青年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寻找鬼怪，杀死鬼怪，不言语，不停歇，不迟疑，不后悔，无休无止，将所有生命都投入到一件事当中。

斩鬼。

这永不停歇的愚行为他赢得了钦佩、敬畏、觊觎和渴望，有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人想要将他纳入麾下，有人想要成为他的徒弟，有人擅自追随起他的步伐，但青年对这些都无动于衷，外界与他人在那颗死寂的心中毫无意义。他就像是一尊只为斩妖除鬼而存在的偶像，或是没有心的神佛。

“周碌省”这个身份已经死了，而所有会叫他“周碌省”的人都死了，家人将其遗忘，友人全部离世，周碌省与这世界的联系已然断裂，所以周碌省也死了，活下来的是只为斩妖除魔而行动的躯壳。

在这世上，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无人知晓他的名讳，无人能与之交流，更无人能追赶上他的步伐。

踽踽独行，形影相吊。

他只是一味猎杀鬼怪，用他们作为燃料维持存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旅行了多少年。不知不觉间，人类已经成为团结的整体，而他也被人们视为神明或现象般的存在。

因其最初出现地点为天朝的某座城市，所以人们从神话中翻找出一个名讳，作为他的指代。

“宗布”。

判鬼之神，万鬼之神。

而他一如既往地，对这些并不在乎。

随着时间推移，想要找到妖魔鬼怪越来越困难，当宗布扼住某只弱小厉鬼的喉咙时，它满心怨毒地对宗布露出獠牙。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没有摧毁核心的话，我们怎么可能沦落至此！我们最后的努力，对人类的反扑也在你的干扰下没能成功，亚空间和现实的联系被你彻底斩断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亚空间，世上就不可能再诞生灵能者，你这吞噬灵能的怪物也注定消亡！我是这世上最后的妖魔了！这全都是拜你所赐！！”

最后的妖魔？

长发覆面，胡须蓬乱的宗布微微一愣，继而用苍焰将它灼烧为散落的冰烟。

这就是，最后了吗？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结束的这么快，宗布端详自己枯瘦的手掌良久，决定回到他最眷恋的地方，将那里作为漫长旅途的终点。

漫游世界时不曾在意，可在回家的途中就会觉得时间太过漫长，归心似箭，真的是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由于人类在与妖魔的战争中收缩阵地，所以烂尾楼只是变得更加破烂了而已。宗布一步步走回到曾经的驱鬼敢死队事务所，推开已经锈蚀的大门，走入满是尘埃与回忆的屋子里。

灶台……啊，说起来，我以前似乎经常给他们做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