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找姐聊天了,爸你慢慢忙。”
雷鸣惊对这些毫无兴趣,可以的话甚至想告诉雷鸿宇别费这个心,反正最后都是牛嚼牡丹,直接用便宜茶叶给他煮点奶茶算了。但父亲的好意无法拒绝,雷鸿宇的观念较为传统,他不是那种会抱着孩子说“我爱你”的父亲,而是会默默付出,用行动讲话的男人。雷鸣惊理解他,所以不会让他失望。
即便他曾让雷鸣惊失望。
“哟,老弟,过来陪姐姐追剧啦?”
梁果正在看着电视剧吹头发,现在所有人都醒了,终于可以使用电吹风。
“你又在看什么?《法医秦明》……你中午吃不吃饭了?”
雷鸣惊坐在她身旁自然而然地接过电吹风,他看了眼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剧集,随后万分无语地扭头质问梁果。
“唔,也对,那换成这个吧,《白夜追凶》,舍友力荐。”
“我无所谓,好看就行。”
由于现在是两个人共同追剧,梁果就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在液晶电视上选择剧集,头发很快就在热风下干透了,然而两人依旧不留半分空隙地紧挨在一起。这倒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只是完全找不到左右分开的必要,挨在一起旁边还能有个人肉靠垫,挺舒服的。
【鸣惊,为什么鸣惊对姐姐的妈妈叫梁姨,而姐姐对鸣惊的爸爸叫爸爸呢?】
唔,因为老姐认同我爸作为她的父亲,而我还没有接受自己多出一位母亲。
【所以为什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份区别?】
梁果的家庭……比较特殊,她在我们初次见面时就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不是博取同情,只是想告诉我,这个崭新的家庭对她们母女俩来说非常重要。
梁姨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不过在她温和老实的外表下潜藏着令人惊愕的狠劲与韧性。她在年轻时与一名身份地位相差甚远的男性坠入爱河,那名男性来路不明,身份成谜,职业神秘,看起来不像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样子,然而却有着冷硬且坚强的军人气质。梁姨身边从家人到亲友都在反对她的恋情,可她不顾一切,哪怕被家里人断绝关系也无所谓,选择了和那名男人私奔。
起初的确非常幸福,爱情遮掩了所有差异与困难。但维系他们的也只有爱情,当爱情冷却后,恋人间的龃龉不和就会凸显而出。那名男人很少回家,形迹可疑,梁姨雇人去跟踪他也只有跟丢这一种下场,虽然他总能给家里带回充足的生活费,但梁姨这辈子就没缺过钱,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钱,而是心爱的伴侣。每次他们为此争吵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男人不肯坦言他在做什么,也不肯辞去自己的工作,他面对梁姨的质问只是沉默寡言,连女儿出世都没法增加他在家里停留的时间,炙热的恋情便因此冷却。
直到某天,男人仿佛一阵烟似的,消失了。
第425节 EPISODE213 中秋
一夜之间,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就荡然无存。梁姨找不到丈夫的户籍,找不到丈夫的亲人,找不到丈夫的身份证明,找不到他们的结婚证,她甚至无法证明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只有脑海中的记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五岁大的女儿让她确信这并非是自己的一场梦。从那以后,每个月存折中仍有数字进账,房产局也提醒她名下多了栋黄金地段的房产。她困惑,迷茫,恐惧,绝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丈夫为她留下的遗产还是被玩弄后获得的补偿,她的家人依旧愿意接纳她,他们认为这只是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被别有用心的男人所欺骗,现在也该看清事实,回心转意了,可梁姨只想找回自己的丈夫。
她开始报案,举报自己的账户中有来源不明的大额资产,想要以此顺藤摸瓜,抓到丈夫的蛛丝马迹。然而得到的消息只有“您的资产十分正常”这种回复,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长大的女儿占据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将那令她爱恨交加的男人挤到脑海中的角落,梁姨也不再有精力和时间去寻找丈夫。
她放弃了。
无论如何,日子都还要过下去。我爸是在教育机构工作的教授,由于优秀的外貌和交际能力经常客串商务代表,和梁姨的投资机构有过联系,双方的第一印象相当良好,还都是自由身,现代社会对再婚也相当包容,于是事情就这么成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到底有多深的爱情,究竟是因为情感联系还是只为了找个门当户对看得顺眼的人搭伙过日子,但,我的确不想父亲孤身一人度过余生,尤其是现在等他老去时,我注定无法在他身旁尽孝。
就像梁果极其珍惜这个重组的完整家庭一样,我也非常感谢梁姨和姐姐,我非常感谢她们。
【……鸣惊,我绝对会找到让你活下去的方法,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也希望如此,我同样会竭尽全力,可这强求不来。
【姐姐始终都没有提过她父亲的名字吗?】
雷鸣疾甚至已经学会了转移话题。
没有,和感情复杂的梁姨不同,对梁果来说,她的亲生父亲就只是个提供了血脉的陌生人。因为没有任何保留下来的照片,她甚至不知道也不记得父亲的模样,既然如此,那么名字当然也没有记住的必要,名字是为了区分个体,可她的父亲对她来说等同于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哪还需要标识呢?这也是为什么她如此轻松地认可了我爸,她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父亲”这个角色,就连姓氏都是随母姓,而她对此非常满意。
【鸣惊,姐姐的生父应该是……】
对,是斗士。只有斗士才能让官方人员忽略种种异常,也只有斗士的遗孀能够得到妥善照顾,妖怪没有这样的组织,怪物根本就没有组织。
少年下意识皱起眉头,因为愤怒和不满。
他……或许拯救过许多人,或许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可是对梁姨和梁果来说,他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英雄,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合格的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无法承担应尽的责任,无法照顾妻女,无法遵守诺言。
明知自己朝不保夕,要么坦诚摊牌,伴侣有资格知道丈夫身上的真相,无论共同背负与否都该由对方抉择。要么转身离去,将感情埋藏于心中,让自己所爱之人远离痛苦与泥沼。
当雷鸣惊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他就下定决心,万万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虽然现在他和那人也算是同病相怜,许多不满变成了理解,可对梁果的怜悯却没有丝毫减少。梁果自己不觉得这算什么,从未拥有过自然就察觉不到缺失,但雷鸣惊知道她是被深深伤害过的,即便受害者自己意识不到痛苦,无法流出鲜血,可“不曾拥有”本身,就是最空洞的伤疤。
他想要保护梁果,抚平那主人未曾察觉的心伤。
“怎么了,老弟?是剧情太惊心动魄了吗?”
在不知不觉间,雷鸣惊用力握住了梁果的左手,十指相扣。少年意识到了这点,他斟酌片刻后将嘴巴凑近少女耳畔,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将来有一天突然不辞而别,客死他乡,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你都不辞而别,客死他乡了,你还问我会怎么做?你果然是用脑子换颜值了对吧?”
梁果用看智障的目光打量雷鸣惊良久,然后无趣地撇了撇嘴。
“当然是什么都不做,我能对一个消失的人做什么?”
“以及,反复强调‘如果’的人,通常心知肚明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会变成现实。”
“……你的错觉。那我换个问法,你对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