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惊!鸣惊!停下!不要再把生命让给我了!我不想你死啊!!】
剑鬼豆娘从诞生至今都只会掠夺生命,完全不存在半分“拒绝”或“返还”的可能,幼虫羽化为成虫是它们生命的本能,就算是雷鸣疾,这有着人类名字,有着人类形态,甚至具有人心的独一无二的剑鬼豆娘也无法违背本能,她只能满心惶恐地接受雷鸣惊让渡而来的生命,感受着逐渐接近羽化边缘的强大的自己,在心中无助地哭泣。
我知道,我也不想死。但是很抱歉,鸣疾,这是我必须战胜的对手,除去为槐先生报仇之外……这么说或许又矫情又不自量力……但我们真的是在拯救世界。
父亲、母亲、张叔、梁姨、心竹和……姐姐。陈老师,李老师,我的朋友们,我的伙伴……他们有些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仍旧被南柯梦困在万圣夜行之中,槐先生已死,其余贤者态度不明,能战斗的只有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战斗。
【可是我呢?我要怎么办呢?!没有你的我要怎么独自生活下去啊!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我也最喜欢鸣惊啊,我们逃跑吧,逃到别的世界去,这样的话至少……】
雷鸣疾!!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从我这学到的就只有逃避吗?难道我养出了这样的懦夫吗?!
【不,不!但你,你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抱歉,鸣疾,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并不恨你,也愿意将我的一切,我的未来全都托付给你,我的结局从我们相遇的那刻开始便早已注定,未来的种子深埋在过去之中,这是独属于你我的血的命运。我知晓,觉悟,并欣然接受,甚至会为此感到奇妙的幸福,但唯独对你……我很抱歉,我的孩子。
雷鸣惊的心声逐渐衰弱、逐渐柔和,那钢铁般的意志与熊熊燃烧的愤怒终究因灵魂缺失而渐渐消解。到了最后,名为“雷鸣惊”之人留下的并非义愤填膺的憎恶,亦非惩奸除恶的力量,更不是流连人世的眷恋,而是对自己的半身子嗣——雷鸣疾的,无比温柔的期许与爱。
抱歉,鸣疾,不过你已经是大姑娘啦,接下来的路必须要靠你自己走完,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能看到你长大之后的样子,真遗憾啊……
【不,不……】
别哭啊,鸣疾,肆意哭泣是孩子的特权,可你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你该握住的手,也已经不再是我的了。
【鸣惊!!】
生日快乐,雷鸣疾。从此以后你将自由的舒展羽翼……翱翔九天。
2019年10月11日,灵薄大梦之中,雷鸣惊——确认消亡。
享年十六岁又九个月,无碑无坟,仅有一人知晓。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彻底吞噬了少年那坚韧强大的灵魂,雷鸣疾便当即进入“羽化”阶段。钴蓝色的战士抬起双手,看着自身体表甲壳迅速增厚继而龟裂开来,发出绝望的呐喊。
“为什么是我在操纵身体?为什么是我在说话?!鸣惊!鸣惊!!回答我啊鸣惊!!你应该还在身体里的某处对吧?你不会死的对吧!!”
她甚至忘了面前的敌人,忘了躲避攻击,只是徒劳地试图将甲壳按回到身上,发出愤怒的咆哮。
“别裂开!别脱落!我没有羽化!鸣惊不会死——”
南柯梦没有给雷鸣疾更多机会,无数银色的光华从天而降,将蜕变中的雷鸣疾淹没。
然而,剑鬼豆娘的“羽化”无法打断,这是旧生命死亡、新生命诞生的轮回,而在这过程中,已逝的旧生命不复存在,迎来的新生命尚未降生,这是短暂的“有形体而无判定”的时间,也正是因此,没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到羽化中的雷鸣疾。
那些破旧的甲壳终于尽数脱落,新生儿自父亲的尸骸中脱胎而出,强烈的引力甚至让光线扭曲,光谱红移。她头顶六根灿金色的锐角,金色不再如冠冕那样止于额前,而是向下延伸至口器上颚,通体钴蓝,背后两对尚未硬化的半透明膜翅如风巾般猎猎飘扬,比起雷鸣惊变身的状态要多上许多圆润曲线,尽显豆娘的纤细与优雅。
她抬起头,猩红复眼紧盯着南柯梦,饱含憎恶怒火的清脆声音自口器中响起。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第581节 EPISODE147 预言
“引力是四大基本力之一,同时也与时空曲率一体两面。因此从引力出发……时间、空间、质量、位移、光速,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能够以引力为跳板逐渐习得的力量,更别提我们还有能够看穿时空的眼睛。”
雷鸣惊漂浮在纯粹的黑暗之中,他依稀能看到远处有着五彩缤纷的事物,像是宝石,又像是肥皂泡,可它们都距离这里远远的,越远越好,仿佛在畏惧他面前这位白衣女子,女子闪烁着鸦羽般神秘光泽的黑色长发自然披散,这头黑发甚至是她自身体长的数倍,与周遭黑暗能够简单地区分开来。
对方仅有脖颈上方、手腕及脚踝以下暴露在外,皮肤因长年不见光而显现出略微病态的苍白,额前眉心处镶嵌着天蓝珠玉,容貌与现在的雷鸣惊有七成相似,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加女性化,神态六分漠然,三分悲悯,还有一分历经沧海桑田的倦然,有颗黑曜石般的圆球正绕着她的左手手腕缓慢旋转。
她距离雷鸣惊两米远,这是个并不亲昵,甚至相当疏离的距离。少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乐见其成,毕竟那颗“黑曜石”给他带来了相当可怕的压力。
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抬起左手看向那颗黑曜石,语气依旧平淡。
“这个?这是我们的世界。”
“接着刚才的故事,我的鸣惊用生命让我羽化为成虫,将南柯梦斩杀。我也说不清当时我和她的精神状态究竟是谁更差一点,反正……我赢了,她死了。”
“随后,我废除了梦窠七贤制度,将叙别梦纳入我的掌控之中。我曾经憎恨那些贤者,是他们的不作为让我们必须以命相搏,但事实证明他们也无法反抗能够胜过槐安守的南柯梦,在其位谋其政,但自从南柯梦击杀槐安守的那刻开始梦窠七贤就已经名存实亡。我杀死了所有啃食同族的妖怪,将觉醒为妖怪的人类从驱逐到其他现实,为他们植入一个‘穿越’的梦境,卡车、光球、意外身亡、系统选中,随他们在其他世界搅风搅雨,只要这里能够安稳就足够了。如果没有害人的妖怪,我的鸣惊也不会消耗那么多生命。”
“心竹为我附加了认知修正,除去许风、姜莲二人外,所有人都会以为世上从始至终都只有‘雷鸣疾’,而‘雷鸣惊’从未出现过。”
“在那之后,心竹就‘自杀’了,她无法忍受鸣惊死后自己却享受着得自鸣惊的生命苟活。她为自己的身体准备了一个新的心智,性格和她本身相差仿佛,只是没有与里世界相关的任何记忆。即便如此,刻在灵魂中的遗憾与丧失感同样令她终生未嫁,只有我这唯一一个密友,最终寿正终寝。”
“梁果和我成为了很好的姐妹,总是说如果我是男的就嫁给我,亲上加亲,可她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就因为熬夜加班猝死了,工作时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她是在逃避什么。许风和姜莲在双方父母去世后便离开叙别梦在不同世界云游,下落不明。他们最初会回来看我,但随着时间推移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大,直到某天再也没有来过。但直到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时,他们依旧非常恩爱。”
“我曾经遵循鸣惊的指引保护这个世界许久,可终究有一天,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永无止境的人性轮回,也厌倦了这个没有鸣惊的世界,到了这时,我甚至开始理解槐安守为什么会成为暴君,又从暴君变成迟暮的老人。所以,我选择冻结这一切。”
“我用引力之线将叙别梦凝聚为这颗黑色的宝石,没有破坏任何事物,没有杀死任何生命,他们只是被暂停在那一瞬间,永远的封存于此。用你现在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将叙别梦以特殊方式加密压缩,或许在将来的某天,放下鸣惊的我会放这个世界自由……或许。”
女子总是在刻意不去看雷鸣惊的脸庞,唯独现在,她与雷鸣惊四目相对,两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彼此的模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你明白了吗,雷鸣惊?你的死必然会对你爱和爱你的人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不存在你死之后一切安然如常,放弃你那不负责任的打算吧。还是说其实你并不在乎这一切?在你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我……”
雷鸣惊缓缓睁大双眼,神情凝重。对方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显然有些区别,比如说那个雷鸣惊并没有接触过周禄兴及他的世界,也不会阻止许风啃食食人妖怪,许风的女友是姜城的二姐,本相为“太岁”,能够无限复生的妖怪。可单从“人生轨迹”上来说,那个雷鸣惊与自己没有太多区别,即是说,如果按照自己目前的状况走下去,结局也会完全相同。
“但是,南柯梦将我送来这里不就意味着她没有敌意吗?她没有狙击我,更何况如果她准备狙击我的话又怎么会让我通过你来提前知晓这一切?”
“你说的没错,那部分南柯梦的确没有这种想法。贤者都是‘平行世界所有自我’的集合,这是槐安守所打造职位本身的特性,即便妖怪本身没有这种能力和强度,只要坐上贤者的位置就会获得这项特权,这项特权依托于槐安守存在。我世界中的南柯梦必然象征着对槐安守的畏惧、怨恨与愤怒,而这部分槐安守也用死亡作为对妹妹的道歉。只是他死后,余下的贤者便无法有所作为,这对兄妹的恩怨也在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