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手中那块系有褡裢银色的怀表塞进西服内怀兜中，语气温和。

“人家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别浪费。”

“真亏你好意思说啊老哥……”

少女无奈叹息，到底还是把那大釜放在了旁边。

她坐到槐安守左手旁，等待羊头男人也回到主座后继续发言：

“难得你出门，那么担心你的小朋友吗？”

“的确，我很担心他，蜕变对小友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拜托，万圣夜行是我的梦境诶老哥，这么爱操心，你是他妈啊？反正老哥你也不拘泥于性别，身体对你来说就是衣服，干脆你变个女的领养他好了，其他贤者问起来我就说你最近在锻炼身体。”

南柯梦翻了个白眼，而槐安守则很是认真地回答道：“小友父母双全，甚至有点多，‘领养’实为无稽之谈。更何况友谊与亲情不同，我们的友谊无需用任何名义来确认。”

“真的是越老越没意思，人家都说老不正经老不正经，结果你越老越正经，连幽默感都被时光的河水给冲没了，说，年轻时候那个皮出天际的哥哥哪去了？”

“南瓜，”槐安守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凡人，让凡人手中捏着超出想象的力量绝非好事，我们在曾经的冒险里已经证明过这点了。或许我曾经是个Rick，但现在我宁愿自己是Morty。我曾见过无数人对我满腔嫉恨，只因我得到了神明的遗泽，却不知道我曾被这力量逼入疯狂。想要保护我所眷恋的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我禁足，这比起祝福甚至更像是诅咒，也正是因此老东西才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他知道自己有愧于我。”

“那你突破成超越者找他算账啊？玉角必须给他拽掉，必须打他脸。”

“由于出身，只要我成为超越者就必定会成为他的一部分，自己和自己之间的龃龉有意义吗？超越万物者必然身为万物，你看到安阳游戏人间，但真正的祂们都是宏大而漠然的‘一切’，我不想那样，我想保持自我，我不想成为安阳。”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而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是‘情感’，如果有朝一日得知一切都不过是‘我’所上演的独角戏，小友和你都是我为之配音扮演的手偶，那么我的记忆，我的存在，我珍视的所有都会变得索然无味。我不是能成为超越者的人，南瓜，我无法在接触过宇宙的终极奥秘后仍旧欣然生活，那时等待我的仅有消亡，我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才会在平凡的人生中找到‘幸福’。”

“你哪来的脸说自己平凡……”

“我当然是平凡的，除去超越者之外任何事物都是平凡的，这无限的平凡汇聚起来才是真正的超凡，我们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一切，南瓜，你我皆是自己的神明……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够觉悟，平凡的神明间总有争斗，为了保护我珍爱的事物，我成为了仅次于超凡的神明，却发现自己太过于接近超凡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迈过那道门槛并因此消散，所以，当那一天到来时，我希望你能成为新的槐安——”

“怪不得你的心态越来越衰老，甚至对力量的掌控都出现了偏差，原来你个老东西在故意压级，倒扔经验值？”

槐安守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南柯梦所打断，猫头少女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张山羊的面孔，头颅低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重新看向男人。

“好了好了，没影子的事暂且不提。你让我把那嘴臭野猫变成万法之刃，这事我也干了。我自己懂事不问原因，你也不能真就守口如瓶啊，怎么回事到底？”

“那电动棒球发射器也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能力啊，莽不就完事了。”

“因为对周禄兴来说，和小友他们的旅行治标不治本。”

槐安守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不再提起自己的身后事。

“能够影响他的只有他自己，如果说许风能够体现出生命的包容，接纳一切对进化有益之物的话，周禄兴就是个人意志最为极端纯粹的体现。他无法从‘万圣夜行’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噬骨狂欢’进化的是他练到骨子里的烟剑道，‘悖逆诡辩’中与之融合的是另一个自己，宗布的八寒地狱·无间烟莲事实上和九泉九狱·牧魂司罗相同，都能兼容其他能力，但他可以使用的只有朋友们的力量，因为他只想牢记他们。”

“名为周禄兴之人不需要任何外力，外力也帮不上他。他只需要积攒柴薪，积攒，再积攒，随后点燃柴薪，用无比强烈的情绪之火将自己淬炼为应有的模样，根本地狱·阿鼻八热并不是他真正的能力，而是他获取能力的过程。如果他想要变强，那么最具效率的做法就是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吞入地狱之中，吞噬生命，吞噬星空，直至自己再也不需要这样为止。”

槐安守缓缓摇头：“他自己也是清楚的，根本地狱的机制其实就是在催促他大量攫取生命，他或许不清楚自己最终会成为什么，但他知道怎么做能够活下去，然而——”

“他拒绝了。”

“他的善良让他不肯为苟活而伤害无辜，他也有贯彻这份善良的意志，这便是为什么他的结局总是令人扼腕。他是小友的朋友，他死了小友会伤心，所以我不想让他重走老路，为了小友，也为了他心中那黄金般闪耀的精神。想要避免损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赋予他燃烧心火之外的战斗手段，让柴薪只进不出。”

第592节 EPISODE158 家人

“杨不离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周禄兴不知道杨不离的九泉九狱之中装有多少能力，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楚。她能获取的能力上限并不是‘九’，甚至不是‘八十一’或‘九十九’，而是简单易懂的‘无限’。”

“那是个身具超越之核的孩子，虽然实际会受到本人素质所限，但她只要成长就是在稳定地靠近超越者，这样的话陪着周禄兴共同旅行也有好处，总选择‘我全都要’大概也是能力在潜意识中造成的影响吧，因为她真有全部都要的资本和理由。”

南柯梦翻了个白眼：“你可别给她脸上贴金了，丫就是贪得无厌。就她还想长翅膀？我看最后只能变成那周禄兴的翅膀！稳重善良，实力高强，样貌也说得过去，丢到耽美小说里都有人要。除非她的闺蜜也是弯的，否则那野猫输定了……诶等等，‘杨不离’拼音缩写和‘赢不了’完全一致诶？哥你说是不是……”

槐安守微微颔首：“有可能，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也带有‘阳世阴间，永不分离’的意思在。”

“那也不耽误她输啊，永不分离和芳心暗许还是有些区别的。”

“年轻人的情感路就不需要我们两个老东西关心了，你带来这么多酱料也不好浪费，之前我去做了点炸鸡和薯条，难得你来，咱们把这些川香酱吃了，上次吃这玩意还是从秃顶老酒鬼嘴边抢出来的，我都忘了味道如何了。”

“是啊，当时他一枪没崩死你还想拿Morty和你换，结果你没干。说起来那老东西不是非常在乎他外孙吗？怎么还会干这种事？”

槐安守扁平的方形瞳孔看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那个孩子最后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就算孩子自己没有跑回去，他也会找出狗屁不通的扯淡借口来把他带回去。”

“人们为了让家人回到自己身边，总是能够不畏艰险，不择手段。”

“那最开始就不要那么便宜又简单的把家人卖掉啊。”

槐安守的表情一僵，神情诺诺：“我们先吃，先吃……柠檬红茶可以吗？”

“不要，我自备可乐。”

南柯梦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猫爪杯，杯子里的冰可乐不管她怎么喝都没有下降，相当神奇。

五名骷髅端着山一样高的炸鸡和薯条颤巍巍地走来此处，把托盘放在二人面前。

“……老哥你这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开辟了种植园？”

“没有啊，这些鸡都是天际省的好鸡。”

“那你就是暗示我咯？好啊你个老东西，我只是毛黑又不是皮黑！你这是刻板印象，还变相暗示女性体重，种族性别双歧视！我要在你房间门口砸体重秤了！”

南柯梦当即现学现卖地打出一套政治正确拳，然而面前的老年人并不接梗，让她无趣地停止耍宝，拿起炸鸡，和槐安守动作一致地蘸取些川香酱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