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聂辰星毕竟是个年轻人，就算性情沉稳内敛也不意味着是个木头人，在海妖面前难以掩藏真情实感。

“……的确。”

“我在很多半妖脸上看到过你现在的表情，可是鬼族不存在所谓的‘半妖’，对鬼族来说半妖只是个形容状态的词汇，你为什么会觉得迷茫？”

聂辰星看向海妖，略微皱起眉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是现在这幅样子。我爸妈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只有对社会的认知略显古怪，其他时候都是敬业员工，负责父母，样貌也明显杜绝了我是抱养的可能。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是鬼呢？”

海妖也迷茫地眨了眨眼。

“你是鬼……当然因为你想要是啊？”

“抱歉，我不懂。”

“你从来没接触过其他妖怪？”海妖惊奇地饮下杯中清酒，“所谓‘鬼’，其实就是妖化的人类。你们唐国……抱歉，你们天朝那边我不清楚，但在樱岛，修验道、阴阳道等体系兴起之前人类就是靠‘鬼’来保护族群的，想要成为鬼对身体和意志都有很高要求，人类的猛士主动冲破种族门槛，以最原始的肉体力量来对抗妖怪，甚至能攫取部分自然现象，狂风、雷电、烈火等等不一而足。只是妖化毕竟有着副作用存在，许多鬼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失去理智，变得越发暴戾冲动，甚至成为妖怪的一员，不得不被曾经的战友亲手击杀——所谓‘斩鬼武士’，的确会斩鬼，也大多是武士，可他们的真实身份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明白。”

“鬼的实力的确远超修验者和阴阳师，更别提那些小打小闹的方士，至于那群光头和尚……呃，法力僧和阴阳师半斤八两，而且鬼族和樱岛佛教始终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算是半个自家人，以前有不少鬼枯守寺庙消磨心中戾气，或是装扮成游方僧侣斩妖除魔，只是由于副作用太大，现在还肯成为鬼的人越来越少，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些呢。”

海妖打量着聂辰星，不自觉地露出些微怜悯。

“这么年轻就成了鬼，您一定遇见过很让人伤心的事情吧？”

“没有，我五岁时就产生了这种变化，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也在寻找原因。”

“是这样吗？这样的话，大概您的前世曾经是鬼吧。”

海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我们这个世上是存在生死轮回的，越是强大转生后就越有可能保留有前世的印记，像您这种重新转生为人的灵魂取回鬼的力量也很容易，不过人类的五岁应该很幼小吧？能让你在那个年龄就取回力量，真是可怕的执念，您前世一定是极为强大的鬼。”

“你是说酒吞茨木那样的？”

海妖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恰好有故事流传，究竟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真正强大的鬼族往往隐姓埋名，仅有少数好友知晓其动向，以便在对方失控时上门围杀，尽早铲除隐患。”

“是只有过去这样，还是始终如此？”

“始终如此。”

聂辰星沉默下来。他的确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愤怒与戾气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膨胀，这也是他表现得越来越木讷的原因之一，可事实上，他从不觉得控制负面情绪非常困难，遇到雷鸣惊等人后更是如此，每次战斗都能让他发泄怒火，心境越发平和，跟着周禄兴还能蹭酒喝，如果不是最近开始纠结自己的身份简直不能更快乐，而这个身份问题也被海妖三言两语解决，聂辰星觉得困扰自己的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因为执念而寻回的力量……吗？

少年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黑发少女，如果说他那不为人知的前世有什么能够深刻到跨越生死，那么聂辰星只能想到这个了。

他沉默片刻，开始对海妖描述自己在梦中的见闻。

“就是这样，您是具有丰富人生经验的年长妖怪，请问您能猜到她的真实身份吗？”

“你们这群人都喜欢追着一星半点情报死死不放吗？那个所谓的武史岚是这样，黑发少女也是这样，连脸都看不清的人，我怎么可能猜出来对方的身份啊。”

海妖夹了块鲑鱼肉放进嘴里和着清酒一起咽下，味道有些重，配酒下饭都很适合。自己的料理早就吃腻了，品尝别人的菜品也很不错，更何况周禄兴手艺那么好。

第655节 EPISODE221 历史

话虽如此，海妖却叹了口气，用筷尾抵住下颌开始认真思考。

“黑发，和服，少女，你把这三个要素放到谷歌上去搜索能找到几百万条记录，这个配制我说是樱岛人偶成精都有可能，她们大部分都是这个打扮。”

“果然不行吗……”

“但如果加上‘通过限定条件能够迎娶的倾城美女’，那就有一个很可疑的人物了。”

“你是说辉夜姬？那不是传说而已吗？”

“未必，辉夜姬确有其人，而且也并不像传言那样回归月宫，至今仍旧留存世间。您除去关于和服女子的记忆外，还有什么别的记忆吗？”

“再就是很多战斗厮杀的破碎记忆。”

海妖遗憾摇头：“这些没用，活到现在的妖怪哪个不是经历过漫长厮杀的老手，看来没法辨认您前世的身份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旁边抱着酒瓶呼呼大睡的幼女，克春普这么和平的妖怪真是世间罕有。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向辉夜姬求婚那五人其中某位的转世？这群人最后有一个算一个都很丢脸，恼羞成怒之下变成鬼倒是也不稀奇，想不到我原来竟然是个大人物。”

“这倒未必，鬼化没有那么简单，想要走歪门邪道的人大多是不配的。而且当时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不自量力……呃，我的意思是，勇敢无畏的妖怪都想要参与其中，虽然很多跟风妖怪连辉夜姬的脸都没见过，顶多只是知道有个倾城美女的传言，不过妖怪想的比较少，更何况辉夜姬当时的发言等同于现在的综艺海选，难免会让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错觉，结果去蹚这趟浑水的妖怪九死一生，让樱岛妖怪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洗牌。”

“只是寻找几个辉夜姬随口胡诌的宝物就这么凶险？那些东西根本就连辉夜姬本人都不知道存在与否吧。”

“不，主要是因为鬼族抓住了这个机会悍然出手，半路截击，将许多妖怪直接偷袭斩杀，不过鬼族也折损了许多人手，我想您就是那场寻宝大战中陨落的鬼王之一。”

聂辰星若有所思，海妖的这番话让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所谓的“前世”夺舍，毕竟破碎记忆中那个在闪电暴风中狰狞狂笑的金发鬼王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精神状态相当堪忧。不过仔细想想……被他引动天灾碾碎的身影里的确没有人类，都是奇形怪状的妖怪。

或许，能够接受前世记忆也不错，至少能好好掌控自己拥有的庞大力量。

聂辰星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对自身的力量体系进行了整理，目前而言少年将其分为“怪力乱神”四个部分，“怪”便是他的鬼族身躯，完全违反自然法则的强韧生命；“力”正如字面意义，乃是与身躯不符的绝对暴力；“乱”是因为鬼族具备恐惧气息，能够让心志不坚的敌人陷入混乱；“神”则指代他额前那根独角，如果记忆中的画面属实，那么这根角还真是蕴藏着相当了不得的力量。

其实这种分类就像雷鸣惊的时空秘剑一样，都只是使用者的主观分类，方便归纳整理，并不是说聂辰星真的把能力拆成了四个模块分别提升，他依旧是个整体。

“你们在谈论的事情好像很有意思，能让我也提几个问题吗？”

雷鸣惊悄无声息地脱离牌局，出现在二人身旁。这不是什么潜行技巧，只是单纯的移动速度太快，超出他们的反应能力而已。

不只是海妖和鬼族，就连雷鸣惊自己也因他的表现而怔愣片刻，机械升华对身体的反馈比想象中要更加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