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也是知道的吧？梦窠七贤基本没动静，老上司和我聊天也基本是扯些家长里短疯言疯语，不太会提到对现实或妖怪的安排。怎么，你心里没底了？放心，联盟派人去看了，太古噩梦的封印看起来没啥问题，至少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的确有些。”

雷鸣惊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老实说，我很不安。”

第850节 EPISODE165 计划

“毕竟是波及全球的大灾难，会不安也很正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陈烟舟露出友善且鼓励的笑容，沉浸骑士当老师的时间不算太久，但他能够很好的融入这个身份，可能是因为教官与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谢陈老师。”

雷鸣惊的不安其实并不针对这次事件本身，因为蚁灾也只不过是个引子，少年现在确信这和九言一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其中成员特立独行，散漫任性以至于总是被自己等人当场击杀，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倒是的确在认真地想要占领叙别梦。

为什么这么执着？所有心智正常的妖怪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梦窠七贤和寻常妖怪完全是不同量级的存在，他们难道不怕死吗？还是说死了也没关系，只要能搞出一番大事就好？真的只想看世界燃烧？

雷鸣惊百思不得其解，开口询问一个池子里泡着的朋友们，他们的回答也不尽相同。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反正露面就打，犯罪就杀，杀干净了也就消停了。”“不愧是你啊，老陈……不过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管能起到多少作用，反正他们敢搞事我们就去揍他们，咱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斗士们的态度相当坚定，这对沉浸骑士和霸者神拳来说只不过是一直在做的工作，没什么需要多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这两人也并非盲目乐观，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斗士的上限。

事实上，他们在这场持续十几个小时的战斗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但这个“关键作用”主要指的是找到敌人正体、捕捉生物样本、收集先期情报，这让斗士们立刻明白了“敌人是谁”和“该怎么打”。能够抹除炎鬼赤蚁派来觅食的全部部队，雷鸣惊等人固然功不可没——他们的实力毕竟摆在这里——可也绝非处于决定性地位。

将蚂蚁们诛杀殆尽的主干，仍旧是世界各地奋斗不休的斗士与妖怪。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支队伍成员的平均实力，炎鬼赤蚁的酸火雷鸣惊主要以闪避应对，斗士的常规装甲很难做出有效防护，作为守护家园的代价，他们同样死伤惨重。

这让雷鸣惊心中涌起难以遏制的负罪感，九言一语挑选这种怪物很难说没有针对剑鬼豆娘的意思，因为自己让旁人受到牵连，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事情。

散发着微弱电磁波的坚实手掌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

“别瞎想，雷鸣惊，既然这所谓九言一语的最终目的是把现实搞到手，那么和现在已有的保卫机构产生冲突就是必然之事，早晚会有大军压境。我记得你们提到过先前负责收集兵力的那个已经被你们给宰了，那么这次甚至可能只是临时修改过的备用计划，我们就经常这么干，毕竟计划没有变化快。”

“你觉得他们挑这玩意是专门恶心你的，但其实这八成是顺手为之，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你。你得换个角度思考，让你都难以处理的集团敌人，其实力水准必定是极其优秀的佼佼者，不是说‘他们专门挑选这个针对你’，而是‘最强的集体怪物本来就是这种’，明白吗？”

“陈老师，你怎么——”“我们俩见过多少新兵蛋子了，你可能比我还强没错，但你们始终都是小团体行动，哥几个互相扶持，还都那么厉害，肯定是没死过队友的。”

陈烟舟打了个响指，用迸射出的电火花开启一道直径二十公分的小型传送门，伸手进去拿了根电子烟出来叼在嘴边，其中没有任何烟油烟弹，通体由半透明黑色塑料制成，只在末端有模仿点燃过程的红色光源闪烁，随着吸食力度而改变亮度及感觉模拟信号的传输功率，是只有机械改造人才能享用的真正意义上的电子烟。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继而悠长叹息。

“过去你们虽然和我们俩关系紧密，对斗士们态度也不错，但心底里和斗士联盟仍旧是割裂开的，毕竟我们俩也是联盟边缘人，再加上身份立场，存在先天的疏离感，这很正常。然而现在你因为这次事件与斗士们产生了同伴意识，意识到这点后，他们的死亡就会变得鲜活起来，不再是仅存于脑海中的一个概念。”

“作为独行侠客来说你们已经很成熟了，可惜这次的问题仅靠你们数人无法解决，在每时每刻敌我双方都会出现牺牲的大规模战场上，你们毫无疑问是新兵蛋子，而新兵蛋子总会出现很多毛病，你现在犯的就是其中之一——把战友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

“别傻了，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是谁？整个世界的SuperStar？全宇宙都要围着你转的爽文主角？在骨匠的支持下，联盟的医疗体系已经尤为完善，哪怕还剩一口气都能给抢救过来，要是这都救不回来那就意味着死定了，你不是把那些符纸分发给重伤的斗士了吗？其中有很多原本压根救不回来。”

陈烟舟伸出手来用力揉了揉雷鸣惊的脑壳，让那些被水打湿成绺的黑发摇来晃去。

“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极致了，小伙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啊。在有你之前，从古至今，斗士始终都是这么过来的，在你离现实而去之后亦会如此继续，历久弥新，恒远不变。”

“所谓‘斗士’，就是决意反抗的人。总会有人因不甘、愤怒、仇恨、希望而奋起反抗，我们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更是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作为生物的我们怕死，但作为斗士的我们从不畏惧死亡，也习惯了战友的死亡，为了更重要的东西总得牺牲些什么。”

他又吸了口电子烟，烟头那点火光随着言语而明灭不定。

“你也总会习惯的。”

由于黑匣的存在，斗士联盟向来无法统计出真正的死亡人数，那些能够被统计的至少还留有记录，而将自己燃烧殆尽的斗士已然“不曾存在”，或许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记得些许残片。

但陈烟舟向来觉得不能为燃尽之人哭泣。

“你想啊，雷鸣惊，这不就意味着那些人是他们不惜如此也要保护的人吗？高于自己的生命，甚至高过自己存在的痕迹，他们作为战士，不，作为人类保护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我只觉得敬佩，献上敬意就够了。”

“可是，”雷鸣惊转过头来，望向陈烟舟，“如果那些人并不希望他们这么做呢？对他们来说自己也失去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为家人留下这种痛苦也是值得尊敬的事情吗？”

“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啊，傻小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返聘了但是老李没有，他现在已经没有死的决心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家人，他的性命不止属于自己。你总得做出抉择，选择更重要的东西。”

男人苦笑着叹了口气。

“就算不能十全十美，我也想尽善尽美。”

雷鸣惊亦是轻轻吐了口气。

“陈老师，把我登记到斗士联盟的合作名单里吧，你们的联系方式也交给我一份，我想我的信用评级应该很优秀。过去是我的眼界过分狭窄，我只想帮助自己能看到的人……不，我应该去寻找自己能帮助的人，是我太幼稚了。”

“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思想觉悟属实凤毛麟角，斗士基本上也就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没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事情都不会流动的。”

“但是仅凭我们几人收集情报的效率实在是太差，你说得对，陈老师，我应该为那些人献上敬意，但他们有远比敬意更应该得到的嘉奖——比如说幸福美满的生活。我觉得咱们这次的行动方针就很合理，一个救火别动队，在斗士小队判断自己身陷危机时可以呼叫的援助，您觉得呢？”

迄今为止，雷鸣惊的战斗大多只出于他至今养成的三观，恃强凌弱是错的，巧取豪夺是错的，无故杀戮是错的，常人无法得知，法律无法控制，犯下要以生命偿还的罪孽，这样的敌人就由他来斩杀，但除去那些映入眼帘的惨剧外，他的动机主要源自“于同情衍生出的责任感”、“强者的义务”与“合理战斗的机会”这三方面，真正触及到他情感的事件少之又少。

他并非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这次蚁灾中最先想到的也是家人的安危。然而在接下来的战斗过程中，“斗士”真正映入了他的眼帘，梁果的家庭又让他产生了共鸣，于是斗士们的奋战便不再是脑海中一个冰冷的概念性知识，它的起因，过程，结果乃至影响都变得无比鲜活。

所以他无法置之不理。

“你说的这种东西联盟早就有了，只是怎么说呢，本来强度和人手就都不太够，很多时候就算叫了增援结果页不会有太多变化，反而会让更多人来送死，这个制度就渐渐变得名存实亡，大家宁可抽出黑匣拼命试试。”

“我明白了，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强大到不可能失败，让他们对我拥有绝对的自信心就行了，对吧？”

“这个说法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确定吗？雷鸣惊？你并非不可能失败，而且总会有救不到的人，我早就说过了，每一位斗士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如果你失败了，生命的压力就会在你心中累积，对于强者来说，心灵健康比身体健康更重要。你好好思考一下全球每天究竟有多少起案件发生，你真想像星球日报的小记者那样把自己的生活搞成一团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