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晚安

第143节 一三九. 天 道 酬 勤

海军历48年的7月23日，牧野又一次看到了，时隔两个月余未见的，天黑的夜晚。

事实上现在的时间应该用方舟历10年来称呼。自从人类决定放弃港区，转而登上方舟，选择采取避而不战的措施之时，也就是海军政权瓦解，海军历终结的一刻。

此后的时代，被命名为方舟时代，年份以方舟历为计。

但是牧野还是更习惯称呼现在的时间为海军历。

倒不是因为他对海军有特别的感情，或者说海军历这个称呼比方舟历要更好听更帅气。

只是单纯的，习惯而已。

对于一个在监狱里住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来说，有这点小习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监狱里的日子看起来复杂，但是概括着说，其实就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而已。

在这好比滴水磨石的日复一日的重复之中，许多东西的痕迹都会消失，而很多东西的印象却也会被加深。

就像那头顶一页一页翻着的日历上写着的“海军历”三个字一样。

而那些消失东西，并非对人是不重要的存在。甚至可能是因为太重要、太过珍惜而不想去触碰，因此才一点一点地远离，最后到了视线找寻不到的地方。

不是遗忘，而是深藏。

从德文科岛出来后，牧野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能够在一个人的岛上生活两年的时间，甚至如果没有时雨的到来，他还能继续保持下去，直到那些食材耗尽。

从不知何时的一个梦开始，他追着那陡然之间出现在面前的足迹一路前行，最后找到的，却是那个棕色短发女孩的身影。

在新的一场梦里。

苍白的灯光下，女孩凑头到他的耳边，小小声地、几乎只是嘴唇颤抖着，发出了几个音节。

而他也因此，存活至今。

“所以你凌晨三点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北极圈的夜晚？”

对座的德意志提督摸着酒杯，抬头一口饮尽，然后示意牧野给他满上。

“怎么会，我知道你看不见。”

牧野耸耸肩，开了一瓶新的，给他倒满。

是正宗的德意志黑啤。

“那你是有什么事情。”布拉斯科维茨喝着酒，倒也不在意牧野邀请他出来看星星这一行为。

毕竟对方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出来看夜景。

“嗯……”牧野犹豫了一下。

“快点快点，等会儿赤城就醒了，看到我不在肯定会觉得很奇怪的。”他伸手拍了拍和式走廊的地板。

“管得这么严的么。”牧野笑了笑，直接说道，“你真觉得舰娘发现不了你偷偷摸出来？而且你身上还有酒味，就算她之前没发现，等你回去了也肯定能发现你偷偷出去喝酒过。”

“靠，被你坑了。”布拉斯科维茨啐了一声，“所以你走了两个小时到我这，到底是想来干什么的？”

“想问你一点事情。”牧野终于开始说正事。

“哦？”

“你觉得现在的社会怎么样。”

随即他便感觉德意志提督身子稍稍向后仰，如果他有眼睛的话，此刻一定是以一种看傻逼的眼神在看自己。

“你脑子有坑？问这种问题，不如去图书馆翻一翻论文，看看学者们的讨论。”

“学者们的讨论，有提督的管用么？”牧野笑道，“难道不是提督最了解舰娘么。”

“这话倒也没错。”布拉斯科维茨沉吟半晌，“硬要说的话，我觉得这是一个挺不错的社会。”

“怎么说？”

“一直以来都是舰娘们在前线作战，而我们跟在后面，坐在指挥室里戴着耳机等那被深海怨念阻断偶尔才能传来的电报，只有在深海怨念被驱散之后才能顺畅地沟通。”

“说实话，你我、那些打过仗的都知道，提督在这场对深海作战中的作用，仅仅只有一个聚集舰娘而已。甚至指挥都轮不到我们。”

这确实是实话。学院里教的种种东西，在什么情况下应该指挥舰娘干什么啊之类的，当那些傻傻的学生成为新兵蛋子当了提督之后才发现，有深海怨念这个imba的东西存在，想要和战场上的舰娘沟通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果是常规海域的话，可以根据过往人的经验，根据海水状况、天气情况等等分析镇守府附近的海域每一部分里面盘踞的深海是什么类型的，从而提前布阵，该单纵莽还是单横反潜。

但是当碰到深海活跃期、没有事前情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来摸索的时候，就会发现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赌博。

就像是玩俄罗斯转轮，或是燕双鹰赌命，赌的就是枪里没有子弹。

赌对了还好，一旦赌错了，可能会被突如其来的航空队炸的头皮发麻，可能会被辛弃疾埋伏的大船需要在入渠室里泡个三天——假如没有高级修复材料的话。

很真实，但是现实就是这样。

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海域里的深海怨念会浓稠到击沉了驻扎的深海部队都无法驱散，电报无法传达，以至于接下来的行动都要交给舰娘自己来抉择，而非提督决定。

因此在对深海作战的时候，提督这个职业，真的连指挥都轮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