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老王又唠叨了好一会,比如过两天小胖就得中考了,可成绩一如既往的让他们夫妇汗颜,比如隔壁的癞痢头上次还没还清今天又来赊账,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许诺听起来格外安心,这是普通人该有的生活,其中的酸甜苦辣一包烟功夫说不完。
老王见许诺眉头深锁,以为他心中苦郁,拍拍他肩膀说:“不打紧,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像我,我说的你考虑一下,学费方面我和你婶会想办法的。”
许诺倔强的摇摇头,在老王怒其不争的长吁短叹中将他扶上了楼梯,一个失了忆的孤儿在一年之内还拿下高考状元,除了天才银湾的老百姓实在想不到什么字眼形容。
说实话,这里有一种让许诺安心的感觉,越是呆的久了他就越有这种感觉,慢慢的他发现荀夫子的每一句话都是极有道理的,外面也许适合方奕却不一定适合他,再者,他还真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小角色,咸菜馒头吞下去饿不死,燕窝鲍鱼拉出来的也是屎,有时想想这样虽然没什么好的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许诺偶尔会自嘲会后悔,但就是不肯往外踏出一步,活像个闭关锁国的精神帝王。
泼辣如洛银河都骂不动,圆滑如方奕都劝不听,一条路他能走到黑走到死,直把南墙撞破了为止。
许诺从没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虽然他不像银河那样含着金汤勺长大,但也没悲催到流落街头的地步,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思考为什么他的父母从没想过找他,说不定还没他命好早就跟方奕的父母一样栽在乱流里了。
他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曾经是个盖世英雄,弹指间杀伐万里,一个念头血流成河,可那都是胡思乱想,就和意淫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华夏首富盛唐集团董事长李坤的私生子一样遥不可及。
晦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随时准备酝酿着倾盆大雨,一如该死的那一天。
当荀夫子从海里把他捞回来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已经是捡来的了,从那以后的每一个夜晚许诺都倍加珍惜。
此时此刻,他只想抱着自己那点微薄工资回到狗窝里好好睡一觉。
第五卷:南海有龙 陌生而又熟悉的她们
许诺的家也在旧城区,离饭馆不远,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进了门屋里漆黑一片,显然电费已经欠了多时。
荀老也是个光杆老头儿,家徒四壁,什么冰箱空调热血器家里通通没有,平日里许诺也不在家,还交那冤枉电费作甚?
他脱下裤子刚准备上床,忽然间听见了厕所里的流水声,仔细一听倒像是喷头打开了。
没准是水管爆了。
许诺艰难的爬了起来,摸黑走向浴室,老房子年久失修哪哪都是毛病,他也习惯了。
沙沙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许诺一把拉开了玻璃门,乌漆抹黑的一片,他伸出手往开关处摸索,却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照理说浴室里只有一块肥皂盒一张小板凳,那他摸到的是什么玩意?
许诺上下捏了捏,触手之处一片光滑柔腻,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到是什么,这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往黑暗中观察。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双银色的瞳孔,许诺心中一跳,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狭小浴室内的一切,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漠然站在那里,银色的瞳孔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而他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胸前
可里面不止有一个人,还有令一个幼小少女正坐在板凳上擦拭身体,只是脸上写满了震惊,四只眼睛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门外的许诺,直盯的他头皮发麻。
流水倾泻在女人的身上,顺着她几近完美的身材流淌到了地面,没有尖叫,也没有怒吼,短暂的沉默让许诺尴尬到无以复加。
许诺讪讪的收回了手,像个在超市偷东西被抓个现行的小偷,手足无措。
“出去。”
身材高挑的女人淡淡的说道。
就这样,许诺默默的关上了浴室的门,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以业主的身份质问她们凭什么在自己家洗澡。
许诺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不禁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说一前一后两个神经病的骚扰还勉强可以忍耐的话,那么一分钟前发生的事故足以让他精神崩溃。
很快,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从浴室里出来,已经穿好衣服的高挑女人走进房间扫了一眼,看也不看许诺径直朝着角落走去,那里有一张藤木摇椅,从前荀夫子最喜欢坐在那晒太阳。
她就这样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椅子上,熟稔的抚摸着圆润的把手,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问:“你是谁?”
声音清冷透彻,像初融的雪水汨汨流淌,明明近在咫尺听上去却仿佛远在天边般遥远。
然而许诺却没搭话,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女人的面孔,狠狠的又惊艳了一回,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大概猜到这个银发女人是谁。
“许诺。”
许诺哪知道自己是谁,他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
女人当然也不会知道许诺是谁,问了也是白问,“爷爷呢?”
许诺脸一臭,于是问题得到了解答,突兀出现的女人的的确确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也是街坊邻居口中荀夫子唯一的孙女。
许久没有答案的敖未央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着许诺,而许诺也同样用冰冷的眼神和她对视,片刻后她就得到了自己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老人年事已高从不外出,平日里这个点早该睡着了,可是直到她来为止屋里空无一人,还多了个陌生的少年人。
月光洒在敖未央皎洁的侧脸上,冰肌玉骨,让许诺心中怒气略微减轻的是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苍白无力,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脸上原来也是会有其他表情的。
敖未央的嘴唇微微颤抖,空洞眼神中的痛楚难以掩饰,光洁的脸上彷徨之色溢于言表像个迷路的孩子,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她才恢复平静,脸上再次凝结成冰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许诺冷哼了一声,说:“三个月前!”
“是吗”
敖未央的眉毛很细嘴唇很薄,一双银色的眼睛总是带着冷冽的寒光,深邃的好似能看透一切却又淡然旁观,让人看了犯怵。
她并不是许诺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单论外表殷罗要更加妩媚,洛银河也胜在活泼可人,可她就是有股子让人顶礼膜拜的霸气,不曾开口就已将万物藐视了一万遍。
当荀夫子的藤椅停止摇晃时,只有许诺和连夜赶回来的方奕在场,他们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到一个亲人的联系方式,但诡异的却是葬礼那天来了许多穿着黑衣服的陌生人,将丧事全部包办连入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许诺微微叹息,从脖子上摘下一块圆形的事物,朝敖未央丢了过去。
“这是爷爷的遗物。”
这块古朴的玩意许诺看不出是什么,如玉一般晶莹通透,表面的纹路却似龟甲一样,带着身上的时候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敖未央放在手心抚摸了一会,瞳孔一滞,随后又丢了回去,说:“爷爷既然给你,那就是你的了。”
兴许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许诺也就大大咧咧的收回,这也算是荀夫子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极具纪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