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张良一下子就有些被噎住的感觉,刚刚还在说掉脑袋的事情,就突然变成了讲解修炼之道,这似乎……
未来固然可期,但是脚踏实地才最重要,张良一面想通了刘季的想法,一面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忽悠了的样子。
咸阳的路很快就被走完了,当刘季等人到达咸阳的时候,正是始皇帝出城准备去临时搭建的祭坛,去观摩对长生之法的占卜。
天子出行,车驾次第。
刘季他们不得不让开道路,甚至还得跪拜始皇帝。
张良不想跪,刘季更不想跪,眼珠一转,刘季拽着张良跑到了人群的最后面。干脆的就按着张良,往地上一趴,双手抱头,假装瑟瑟发抖,像是被始皇帝的威仪吓到的样子。
脸被按在地上,变成一个小花猫的张良瞪了刘季一眼,然后也学着刘季的样子瑟瑟发抖。
刘季一边装模作样,还一边偷眼看着始皇帝的车驾,直到始皇帝远去之后,所有人才被准许起身。
起身之后,刘季满不在乎的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目光炯炯的不经意似的扫过始皇帝远去的车驾。在那一刻,张良确信自己在刘季的眼睛里看到了像是烈焰一样的野心。
可是转眼之间,刘季就转过头去,带着民夫们前往治粟内吏衙门掌管征发徭役的部门,然后却被告知,这批徭役是少府征发,主要是修建骊山的皇陵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凛,修皇陵还有修长城,这两样徭役是所有民夫最害怕的,一般遇到这种徭役,十个民夫里怕是有八个都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于是刘季又点头哈腰的带着人去了少府,他对待那些官吏们的态度,卑恭的连民夫们都看不下去了。民夫们刚要骚动,刘季就威严的扫视了一番,看到所有人都平静下来,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扭过头去,对少府派来的尚书陪着笑,然后不动声色的给他许了些好处,好说歹说,总算是给这些民夫们安排了个清闲一些的活计。
民夫们无不为三爷的行为感动了,纷纷在心底默默地发誓,日后三爷若是用得着,那大家伙一定要为三爷效死!
张良冷眼看着,刘季无事一身轻的刚一出门,她就冷冷的开口道:“刘兄一番作为,可是为了收买人心?”
在张良的设想里刘季要么满口抵赖,要么就说一些似是非是的大道理然后应承下来。
可没想到刘季张口就答:“正是,你也知道徭役的苦,我不过是态度卑恭一些,那些官吏们就会因为一时的喜怒让民夫们该工作清闲些。而我,也就能够得到民夫们的真心。而这些人呢,我的一番作为,原本他们需要死上十三、五人的,现在一个也不用死。”
刘季摊了摊手,“我不过是将自己的头低下了,就能够获得这么多的好处。既然如此,我为何非要把头抬得高高的?”
“那你就不感觉自己失去了尊严吗?”张良有些目瞪口呆,她从前接触的人,将尊严看的比死还重,甚至会因为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而与人搏命。像刘季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面色缓和的张良,刘季垂下眼帘,掩盖住眼里翻滚的情绪,发自真心的用力说了一句:“我高高的昂起头,并不代表我得到了尊严。我低低的垂下头,也不能让我失去尊严。恰恰相反,我今天低下头,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日后高高的昂起头而做的努力啊!”
“尊严是活着的人才会去讲究的,死人就算有了尊严,他自己也感觉不到。”说完,刘季反而主动摆出一张笑脸,像张良示好。
看着嬉皮笑脸的刘季,张良第一次用不带有任何偏见的目光去看他,看着看着,张良打了个哆嗦。
明明非常在意自己的尊严,却能够毅然决然的在刚刚的官邸里、起码有上百人人来人往的官邸里,能够为了自己的未来,在上百人面前露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模样。刘季啊刘季,你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
“呵呵,刚刚似乎有两个民夫见到我……朕的车驾吓得瑟瑟发抖。”始皇帝颇为自得的就着刚刚看到的刘季和张良说。
侍立的卢生眼珠一转,眨眼间就想出了一套忽悠始皇帝的说辞:“陛下德高三皇,功过五帝,陛下的威仪自然能让那些臣民颤抖不已。臣曾为陛下寻访仙药,深知那些作为神仙的‘真人’,入水不会沾湿,入火不会烧伤,能够乘驾云气遨游,寿命和天地一般久长。可他们却从不曾在陛下面前露面。现在想来,许是陛下威仪太盛……”
始皇帝若有所思,“既然这样,那朕、那我就自称真人,不在称朕。”
言谈之间,很快,就到了祭坛。
始皇帝握住自己汗津津的双手,然后保持着威仪的姿态走到一旁坐下。
稍待片刻,太史令双手微抬:“吉时已到,灼龟甲。”
然后太史令对着祭坛上正在被灼烧的龟甲用一种莫名其妙古里古怪的语言询问,大概的意思就是“请天意昭示,徐生所献的秘术可否让人自此不死?”
太史令一边咕哝,始皇帝的耳边自然就有人翻译。
龟甲在炭火上发出哔啵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龟甲被送到了太史令的面前,太史令先是礼谢了上天,然后献上了三牲五畜。始皇帝早已不自觉的站起,微微抬着头望向龟甲,恨不得立刻就看到结果。
低头一看,太史令顿时大喜,对始皇帝一拜,朗声道:“阪泉之兆,吉,事随人愿,无有不应!”
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御座上,始皇帝一挥衣袖,大喜道:“赏,重重有赏!中车府令即刻议定赏格。”
第十七章 所谓“贵不可言”
看着脸色怔然,似乎是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怔住了的徐福,始皇帝朗声笑道:“只要本真人能长生不死,徐生,朕保你世代富贵!”
徐福这才反应过来,长身而拜,大喜似悲,嚎啕而哭:“臣,拜谢陛下!”
“哈哈哈哈哈!”始皇帝忍不住终于仰天大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自己握在掌中。
只是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徐福嘴角露出的一丝诡笑。
瞄眼看着仰天长笑的始皇帝,又看了看一旁得到赏赐之后也都纷纷赔笑的众人,徐福才是那个在心里暗暗发笑的人,‘始皇帝啊,始皇帝,真想看看啊。向你这样高贵的大人物,临死之前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坦然从容,又或者是痛哭流涕,还是痛骂于我为自己长生的美梦破灭而歇息底里?呵呵。可惜我看不到了啊。到了那时,我都已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到达东海去了啊!’
长生不死的秘法是真?嘿,怎么可能?
徐福早就提前自己偷偷地借助那本无名天书上的法门确认过了。自己的那个秘法,延命是一点都做不到的,倒是一个要命的好法子。一经施展,不出一时三刻,必然就是让受术者痛苦无比的死去。
至于占卜,那当然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的,所有的过程全都按照流程进行,最终的结果也必然是无比准确的。
只不过,嘿,太史令不是说了嘛,请天意昭示,徐生所献的秘术可否让人自此不死?自此不死,而不是从此让人长生不死。
徐福下的小小的暗示,让一切就变得大不相同。
自此不死,那是当然的,死人怎么再死第二次呢?
心中发狂般的笑着,徐福的面上却是一副欣喜的样子,甚至对始皇帝愈发恭敬,在所有人看着,这是因为,他这样的礼数,对待的是一个即将统治人间万万年的人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