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诺亚的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悠远绵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乘着风飘过来。

“距离你得到全知全能还剩半小时的时间，而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跟我谈话。”诺亚的声音很平淡，“你不是从来视我如蝼蚁的么？”

这些对话事实上都是由诺亚说出来的，这委实是很诡异的一幕，在玛琪莎耳中，身边的男人就像个分饰两角自言自语的疯子。

“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共生，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人类呢？我们本该是最亲密的同伴啊。”耶和华说。

“真有意思，十天前你杀了我的妻子，现在你却和我称兄道弟，所谓神祗，原来就是这样卑劣的东西。”

“你的妻子可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利用了她，真正杀她的人是她自己，硬要说他杀，凶手也应该是那个罪人之子。”

“我不太聪明，但姑且还不傻。”诺亚淡淡道，“为什么要狡辩呢？你可是神，神做了什么事会直说，阻止人类修通天塔时你不是很坦诚么？无耻都写在脸上了。”

“我没有狡辩，如果按你的逻辑，真要说凶手，那也只能是你。”那个声音似乎在笑，“我从未和那个女人交涉过，她爱你而不是爱我，我又怎么会杀她呢？”

“可你顶着我的面孔，马上还会占据我的身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这个过程太如你所愿，人类也是有能做到的事的啊，哪怕终为灰烬，我也会化为柴薪。”

诺亚勾起了唇角，“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用九天的时间全知全能，然后用九分钟得到世界……在得到世界的九分钟内，你必须同时获取【米迦勒】和【加百列】的力量，否则全知全能就不会完整。”

他顿了顿，“你的力量来自信仰，所以这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如果你执意取回全知全能，那么只能用这九分钟的虚弱去迎接那些人的绞杀；可如果你舍弃全知全能，选择逃跑，那你绝对出不了这个城市，因为你知道‘他’在这里……也就是你口中的渎神者，他答应过我要把你杀掉，虽然那个人经常食言，可这方面从不让人失望。”

“真有趣不是吗？自持神祗，却被凡人逼入绝境。”

诺亚的声音很淡，淡得像是这座城市的雨，言语虽轻但杀意沸腾，像是静静燃烧的苍白火焰。

“所以，为什么要分你我呢？我说了，我们本该是一体的啊。”

耶和华的声音沉稳而悠长，丝毫未有身处杀阵的感觉，倒像是神父在低声安慰忏悔的罪人。

“你有想过一个问题么，为什么当初耶路撒冷那些人非要选我们来成为神祗？就因为我们是教皇的儿子？圣经上可没有说教皇之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诺亚一愣，一些似乎被他刻意忽视很多年的疑惑冒了出来，像是气球浮出水面。

是啊，为什么？成为神祗这种事不应该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么？为什么偏偏要由我来担任这个角色？

“原因不是很简单么？”耶和华说，“因为，只有我们可以。”

“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信仰只是一个催化的过程……它给了我意识，可我的本质从来都没有变。”

“我不是别的什么……我就是你，我们，就是‘神’。”

诺亚听他说完，不为所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说我是人类，可人类就是这么愚蠢的生物，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没有谁可以阻拦，神也不行。”

他耸耸肩，“其实一直都想和你喝一杯，可惜到死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为了我为‘人’的愚蠢，请你这个‘神’去死一死，多谢合作。”

诺亚捧起胸前的十字架，吻了它一口，然后把吊坠从脖子上取下，从楼梯上扔了下去，空气中划出流星般闪烁的银光。

“看来你真的很想让我去死，真难理解这种仇恨从何而来。”耶和华似乎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夜莺没死呢？”

诺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几天前才见到了她的尸体。”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直视神时，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妄。”耶和华说，“我说她没有死去，就是没有死去。”

诺亚立刻明白了耶和华的意思，在取得全知全能后，这世上不存在耶和华做不到的事，复活一个人似乎并不困难。

“你真的是神么？”诺亚轻声说，“什么时候居然客串起魔鬼的业务了？”

“我的业务很宽，当神的，总得发展点儿别的专业技能，不然不好忽悠信徒。”耶和华竟然开了个玩笑。

“我已经是罪人了，不能去犯更严重的罪了。”

“是啊，你已经是罪人了，像你这样的罪人是上不了天堂的。”耶和华说，“所以你还惧怕什么呢？更严重的罪孽么？”

诺亚这次沉默了很久。

“你说得对，我还惧怕什么呢？”良久，他说，“合作愉快。”

另一边，方希放下耳麦，拿起另一个，对亚瑟说：“计划有变！你现在带着小羽离开，快！”

除了之前几人的公共频道外，方希还在诺亚身上安了窃听器，他从来都不是只押一注的类型，做任何事都有保险。

现在看来，他做得很对。

第27章 弑神（3）骑士与英雄

方希之所以安装窃听器，当然不是针对诺亚，事实上他谁都不信，最多是不信的程度而已，亚瑟最多算是“不相信”程度最轻的男人。

方希是个订了婚的男人，答应了楚舒窈会回去那就一定会回去，男人对女孩的约定是不能辜负的，更何况是深爱的女孩，所以他很怕死，死亡就是再也牵不到的手、再也感受不到的温度，和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如果没有“时蚀”，他不会答应这次出行。

方希本人是没有弱点的，他强大得像狮子，狡诈却堪比狐狸，这厮在任何地方都能混得如鱼得水，所以许老从来不担心方希进对策局之后的升迁问题。

可没有弱点的人都是孤独的，方希并不孤独，相反他桃花运泛滥到让同龄人恨不得砍死他……林馨羽就是他的弱点，因为他相信林馨羽。

相信别人不是坏事，因为信念是人类的力量，可正式来看，“相信”本身就是一种弱点，方希已经有了一个相信的人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弱点了，所以他不能再给自己铸造一个，会死人的。

他不怕死去，他只害怕不能遵守约定，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如果他死去，会有人很孤独，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雨水的滴答声中，亚瑟看到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希，这个大男孩面上一如既往的沉稳，像是湖泊或者大海的深处，和他短暂的几次合作中，亚瑟不止一次为这种沉稳惊叹。

真难想象这个人甚至还未成年，到底是怎么样的环境才能催生出这种怪物来？

“你来做什么？”亚瑟知道方希有一种空间挪移的能力，所以并未对他突然出现的情况感到奇怪。

方希把听到的东西以最快速度说了一遍，又道：“我不放心你的实力，所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