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枢机处议事大厅的长廊两侧,间隔林立着光滑泛光的大理石圆柱。
地面更是由一整块巨大无比的高品质大理石削平而成,光芒流淌,没有丝毫的不畅感。
视线从圆柱间穿过,两边是修建整齐的花卉和草坪,巴洛克风格的石盏雕饰精美,雨后吹来清新之风。
埃利奥特和莉榭尔穿过长廊,来到尽头纹饰繁复的双开大门前,视线中霍然出现一根根向外爬行攀蔓的血肉脉管!
这些猩红粘稠的血管像是从鲜活的动物体内剥离出来的静脉网,扭曲缠绕,枝蔓横生。
它们表面有着奇特的抛光感,略微透明,能看见粘稠发黑的血块在脉管里汩汩涌动,十分瘆人。
见到这邪诡的画面,两人并未表现出惊讶和疑惑,目不斜视,踩着地面铺陈的脉管的间隙往前走,进入深处的议事大厅。
一张长轴超过二十米的椭圆长桌,间隔放置十五把白金色镂花高背椅,此刻已落座大半。
脉管继续往前延伸,穿过长桌,向着主座汇聚。
教宗西泽坐在那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气血衰微,皮肤松弛,像是一块放在火上烤的发霉奶酪,霉斑流淌,夹杂着一根根蜷曲的毛发。
教宗没有穿衣服,盖着一块华美的毯子勉强蔽体。
脉管在他的背后昂扬而起,口径粗大了数倍,攒簇生长成抛光肿胀的血肉巢穴。
教宗的轮廓深陷其中,皮肤溶解散开,与血肉肿块融为一体,脉管亦密集地扎进他的体内。
这件被称为‘永生之笼’的特级遗物,可以最大程度的延缓衰老。
不过,像是把食物放进冰箱里保存一样,锁住了鲜度,却无法兼顾水分和光泽。
教宗早已脱相,皮肤皲裂,显出异化发黑的血肉。
他无法思考,亦不能行动,生死之间的界线被无限拉长,只能迟缓而艰难地走向难以企及的死亡。
议事大厅鸦雀无声,静谧之中,脉管鼓动的声音格外响亮,宛如深泉泛起气泡,又似是喝水被食道挤压引起的共振。
埃利奥特落座后,莉榭尔便与其他教区的骑士团团长一样,侍立在枢机主教身后。
随着对应十四个教区的枢机主教到齐,议事大厅的门倏然阖上。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会议一切从简。
侍者寥寥无几,偌大的宫殿倍显冷清,桌上连一杯润喉的清水也没有,落了一层许久未清理的浮灰。
一个声音似潺湲流水泻落山石,发出清越润泽的声响。
“想必,各位都从信函里知晓了事情的紧急。”
说话的不是教宗西泽,而是立于其右的一个年轻人。
杰勒米·菲利普斯。
第一顺位继承人。
假如教宗当场暴毙,他完全可以一脚把教宗的尸体踹开,拉过余温尚存的首席座椅,往上一坐,合法合理。
当然,过程会更为‘文明’一些。
杰勒米是一个眼尾细挑的年轻人,鼻梁挺直,嘴唇纤薄,未生髭须,相貌精致而妩媚。
有传言唱诗班出身的他是一个阉伶,也有传言他是女人假扮,所以绝不敢坐上那把摸检蛋蛋的带洞椅子。
但他明显威严极重,除了无限接近死亡的教宗,无出其右。
十三个枢机主教齐齐看向他。
杰勒米却转向埃利奥特,露出浅淡的笑容,问:
“桑切斯卿,听说你在永夜地域有一颗棋子?” 杰勒米·菲利普斯在一群中老年人组成的枢机主教团里倍显年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代行教宗权能。
随着会议开始,婉转悦耳的男高音在议事大厅里飘扬。
“草原栗鼠的迁徙是气候变化的佐证之一,这些可爱的哺乳类小动物在冬季的时候,会集群向阳光充足的温暖地区移动,而在夏季,则会向降水丰富的潮湿地区移动。
这是科学院送来的报告,记录了十年以来草原栗鼠的迁徙规律。
诸位请看,在圣国境内追踪的主要分布于恩加尔山脉一带的一百二十四个大型栗鼠种群。
在夏季它们追逐着西北风从忒斯佳德高地带来的湿润空气,朝着高海拔地带移动。
冬季则向着阳光充足的山麓冲积平原和古河谷阶地移动。
十年以来皆是如此。
但是,今年四月……”
杰勒米话锋一转,点在展示白板上的网格地图的恩加尔山脉上的手指划了一个大弯,直接北上,没入一片漆黑地带。
“这一百二十四个大型草原栗鼠种群,无一例外,毫无征兆,改变了它们十年来一成不变的迁徙规律,抛弃了在族群记忆中代代相传的舒适而又安全的栖息地,向着对于它们来说完全未知的永夜地域移动,不禁令人疑惑。”
杰勒米的目光扫过会议桌,将十三个枢机主教的神色尽收眼底,接着用掌根蹭了蹭面颊,接着说:
“草原栗鼠是永夜之外的原生物种,完全不具备对永夜环境的适应性,这种仓促而突然的群体迁徙,无异于自杀行为。
这是在寻找更好的生存环境吗?还是……在逃离呢?
除了草原栗鼠,科学院还追踪到了更多物种向永夜地域迁徙的反常现象。”
闻言,议事大厅响起一片窸窣声,枢机主教们不约而同的改换了姿势,脸色悚然。
莉榭尔直觉一股凉意窜上了脊背,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