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妮雅道：“恕我直言，克洛斯先生，让帝国的普通民众知道‘与恶魔混居’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其实这件事，大贵族和富商们多少是知情的，他们也很清楚魔王代表着什么，不会、更不敢因为这件事，而跟柏德文叫板。”

“佣兵和普通商人们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心中想要反抗，也不具备反抗的力量，他们的抗议声恐怕都传不到柏德文耳中。”

克洛斯晃了晃酒杯，道：“普通民众确实动摇不了柏德文的统治，但他们能动摇这座城市，你有没有计算过，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和贵族富商分别有多少人？”

莱妮雅摇头。

克洛斯道：“我观察过埃洛瓦城的状况，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被统治者，他们无法对抗贵族供养的军队，无法威胁到帝王的统治，就算对皇帝的命令有所不满，也只能默默忍受。但这群人真的毫无价值吗？并非如此——这座城市之所以能正常运行，离不开这些普通人，他们是秩序的基石，分布在各种各样的基础工作岗位上，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守护这座城市。一旦他们停摆，这座城市自然会跟着停摆，城外驻扎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

“可就算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全部揭竿反叛，也不是军队的对手啊！”莱妮雅道，“身无寸铁的普通人，在职业者组成的军队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屠杀平民这种事情，柏德文绝对做的出来！他可是魔王！”

克洛斯叹了口气，正因为普通人和职业者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这个世界的阶层才会如此固化。

欧陆的骑士老爷们能被火枪打倒，失去对平民的震慑，但普通人就算手持火枪，也大概率不是职业者的对手。统治者们一直高高在上，平民很少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克洛斯做这些事情并不是想唤醒埃洛瓦城的民智，只是想用这种手段来影响城外的战局。

“屠杀平民这种事情，柏德文当然做的出来。”克洛斯道，“但你也要明白一件事，恶魔们觊觎这个世界，不是觊觎这里的土地和物产，而是觊觎人类本身。人类的身体和灵魂，对恶魔来说都是高级美食。深渊界将被恶魔侵占的世界称为牧场，你懂这个意思吗？放牧者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羊群死光的。”

莱妮雅道：“但是只需少量的屠杀，就能震慑住大部分平民，我见过这种局面，十几年来发生过很多次了。”

克洛斯道：“屠杀激发的情绪除了恐惧，还有愤怒，以往的民众没有发泄愤怒的手段，所以他们只能恐惧，并且深埋愤怒，但这次不同，西陆联军就在城外——”

莱妮雅面色发寒，“所以这些发展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包括屠杀？”

“当然不包括。”克洛斯正色道，“老实说，我让你们传播这条消息并不是为了引导普通民众反叛，是你提出那种假设的，我顺着释疑罢了。”

“不让他们反叛，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莱妮雅不解。

“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克洛斯道，“人类天性中便排斥外族，看看人类发展的历史，精灵、矮人、高山人、蜥蜴人都被人类赶到了偏僻的地方居住。现在帝都的人得知城里有恶魔混居，他们会怎么想？”

莱妮雅尝试着将自己代入普通人的视角，迟疑着回答道：“恐惧，然后是不敢发泄的愤怒。”

克洛斯道，“而这种状态下的民众，是最容易被带动节奏的。”

“带动节奏？”莱妮雅不太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克洛斯解释道：“就是说，这个状态下的人们，很容易就会轻信某些言论，放弃自我思考的能力，跟随人群的主流意见行动，到了那个时候，就该你们出场了。”

“我们能做什么？”莱妮雅依旧不是很理解。

克洛斯耸了耸肩膀，道：“成为那个主流意见的发起者，用精简一点的称呼，就是意见领袖。”

莱妮雅不傻，但显然还不明白这套理论实战起来有多大的威力，只是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克洛斯道：“接下来的行动我会安排妥当的，你们不用担心，顺着安排行事就好。”

“行吧。”莱妮雅抿了一口酒，两颊微红，嘟囔似地吐槽道：“你们恶魔总是这么擅长玩弄人心，反正玩来玩去，都是你们自己的战场，我也懒得理会那么多，我的目标就只是看着帝国崩塌而已。”

克洛斯微笑不语，他也是在和莱妮雅的交流中，拼凑出了梅亚“玩弄人心小恶魔”的形象。

不得不说，以希雅的智慧，玩弄莱妮雅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极为聪慧，相处起来特别舒心。

讨论声暂时告一段落，克洛斯停歇了十几秒钟，开始谈另一件事。

“莱妮雅小姐，你能联系上格兰莎吗？”

莱妮雅道：“作为贵族家的大小姐，她这时候应该在家安睡，你找她有什么事情？”

克洛斯没有说出希雅的安排，继续问道：“那你了解夜鸢家族吗？他们的庄园里有没有超凡者驻守？”

莱妮雅眼中闪过不屑，“夜鸢也算是帝国的老牌贵族，当代家主是议院长老那托斯，这老东西是个两边倒的骑墙派，他本来是反对柏德文称帝，但在认识到柏德文的魄力和疯狂之后，转手就出卖了大长老海瑟拉，加入了柏德文的阵营。”

“有这样的家主，夜鸢倒是没有完全落魄下去，但也请不起超凡者来当护卫，五阶职业者就顶天了。”

克洛斯道：“我很好奇，格兰莎为什么会加入隐者会？这件事那托斯知道吗？”

“格兰莎？被理想冲昏头脑的傻x呗。”莱妮雅丢出一个很糟糕的评价，“她在帝国的贵族圈里也是出了名的有胸无脑，明明长的很漂亮，做事却缺少思虑。几年前，她为了所谓的爱情嫁给南边地区的一个勋爵，结婚没多久，丈夫就旧伤复发去世，她宁可活守寡也不改嫁，就守着几亩穷封地，要不是她老爹年年送钱过去，她早就饿死了。”

评价虽然糟糕，用词也很恶毒，但莱妮雅的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欣赏意味。

“格兰莎加入隐者会是在离开帝都之前的事情，引荐者是朱尔丝大姐，也不知道朱尔丝看中了她哪一点。”莱妮雅道，“她不是很聪明，我怀疑那托斯已经知道她加入了隐者会。只不过那老东西常年多方投注，并没有拆穿女儿。”

克洛斯听完故事，摩挲着酒杯，只能暗自感叹，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老牌贵族吧，深谙苟道，一切皆可利用，才能存活至今。

“除了议院长老这个身份，那托斯还有什么重要职位吗？”克洛斯问。

莱妮雅撇嘴，“他还是帝国的财务大臣，只不过这个身份名存实亡，毕竟人人都知道，帝国的所有财富都属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财务大臣也就相当于仓管罢了。”

议院长老，财务大臣，还是老牌贵族，难怪格兰莎的车夫侍卫那么嚣张，敢对守备士兵说出“让你在帝都永无立足之地”这种狠话。

克洛斯继续道：“如果我想让那托斯消失几天，或者说，我想让夜鸢庄园闭门拒客几天，有难度吗？”

莱妮雅瞬间警觉，酒意都散了一些，“克洛斯先生，你想对那傻妞做什么？她虽然依旧年轻漂亮，但可是嫁过人的！”

克洛斯心道我可不是曹贼，摆了摆手，说道：“梅亚想借夜鸢家的庄园一用，时间三到五天不等，你有什么建议吗？”

说是询问建议，其实是在暗示莱妮雅，让她调用守备军的力量，帮他掩盖事实。

“梅亚会过来？”莱妮雅的酒全醒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

“当然。”克洛斯道，“她正在来帝都的路上。”

“明白了。”莱妮雅握紧酒杯，“让我仔细想想，我会安排好这件事情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往地下城

希雅在房间里坐着休息，瑞拉正在浴室里洗浴更衣，露西敲了敲房门，也不等希雅回应就自己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