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只是我脑子有毛病。
我淋着大雨,并不觉得有多冷,反而觉得温暖。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偶尔有一个,也慌张地顶着一个背包,向着能够避雨的屋檐疯跑。
一开始我走路也有点急,后来,发现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我反而不急了,慢悠悠地在雨里走着。
从学校到家,我得走一条偏僻的小巷,四周的楼房铺天盖地地竖起来,围成一个长长的方形。
我慢吞吞地走着,路过一个拐角,我站住了。
小巷中,十多个人撑着雨伞。
他们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好整以暇地或蹲,或站,几个人手臂上还有着纹身,纹着一条蜿蜒小巧的龙。
而小巷的另一头,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喘着粗气,跟他们对峙。
他原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显得惨白,原本好端端的眼睛,此时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刀疤,带着血,被大雨稀释。他黑色的体恤衫渗着血迹,露出一道刺目惊心的砍伤,
他另一只眼闪着刺目的光,像是黑夜里的繁星。
我茫然地看着那十来个人明晃晃的砍刀。
而此时,两帮人都注意到了我,跟白海龙对峙的十多人中,带头那个人笑嘻嘻的,缓缓站起来,说:“行啊,你他妈还有帮手?”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帮人盯上了我——他们个个都拿着刀,像是黑帮电影里的马仔。
另一头,白海龙喘着粗气,也盯着我看。
我不是什么混混,我只是个学生。
一股寒意从脊椎攀上脑门,我察觉到我的腿开始颤抖。
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我面对着十来把砍刀,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我感觉喉咙有点干,有点想扭头就跑,身子却还是牢牢地站在地上,没有动。
白海龙站在那,喘了两口粗气,他也笑,说:“你怎么来了,放学啦?”
他的胸口被砍刀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从里面渗出来,雨打在他的身上,沿着衣服滴到裤子上的时候,变成了淡红色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颤抖,我说:“你又打架,检讨书没写够吗。”
他笑了笑,又看向小巷前面的十多个人。
他说:“兄弟,我得去救我的兄弟。”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巷前面的十多个人似乎已经受够了等待,他们都站起身来,颠了颠手里的刀,领头那个纹身男子笑道:“别聊啦……连老蛤蟆都敢骂,你朋友挺够种啊,刚才应该还有五个呢,怎么着,全被你放倒啦?”
白海龙笑嘻嘻地吐了口唾沫,说:“那是要揍我的啊?我寻思给我按摩的呢。”
那人笑呵呵的,颠了颠手里的刀,瞥了眼白海龙胸前的刀疤,说:“行,那你等着,我给你按个全套的。”
白海龙脸上带着笑,却轻声跟我说:“回家去,好学生凑什么热闹。”
那一刻,在他的嘴里,好学生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贬义词。
我想起了那个老孙子让我给他印了一上午的卷子,成天管我要钱的胖子,还有借走了我的伞的女人,想起了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值日,我想起了,好学生。
这时候,他侧着脸,脸上带着笑,我只能看见他脸上带着刀伤的一侧。
我的腿颤了颤,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巷子尽头,十个人开始走了过来,他们丢了雨伞,拎着明晃晃的砍刀。
白海龙笑了笑,上前走了两步。
十个人突然叫骂着咆哮起来,扬起刀,猛地冲了过来。
大雨中,他一头白发沉浮,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次迅捷的垫脚,瞬间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眼前那男子一声叫骂,一刀劈来,他让开一把照脑袋劈来的刀子,狠狠一拳砸在一人的下巴上。
那人像是当机的机器人一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我后退了一步。
此时,又一个人咆哮着扑了上来,一脚踹了上去。
白海龙的腰上挨了重重的一蹬,他身体一个向前趔趄,站定身体,咆哮着转身就是一拳,正中那个人的鼻梁。
血像是水龙头一般涌了出来,瞬间被大雨稀释,他顿时惨嚎出声。
白海龙转过头,雨混着血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他嘶吼道:“回家去!”
又是一刀沿着肩膀削了过去,白海龙仓促向旁边一让,体恤衫的肩布料顿时被削下去一片,仅剩一点布料连在一起,他的肩膀通红,半晌后逐渐渗出血来,看来是削掉了皮。
他咆哮一声,一脚蹬在那人胸口,顿时把那个混混踢得仰倒过去。
暴雨中,他像是只暴怒的狮子,但他的体力明显逐渐不支,动作也开始缓慢起来。旁边那个手臂纹着龙的男子,大概是知道他的厉害,只在旁边抽冷子上去打上一拳,此时见他体力不支,动作开始缓慢,于是男子笑了笑,索性抡圆了膀子,一拳砸在白海龙的脸上,直接给他砸得一个趔趄。
白海龙侧倒在地上,那男子顺势向前,一脚抽在白海龙的肚子上。
他紧咬着牙,捂着肚子,勾成了一只虾。
我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我的脚仿佛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