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穿着那件蓝色的宽松运动服,我家住在五楼,隔得太远,我无从看见他的表情,我只能看见他举着手机,仰着头,看着楼上,似乎在寻找我所在的窗子。
我真的觉得有点惊悚了,这小子有点太吓人了,我绝对没跟这小子说过我家住哪,天知道他是怎么查到的。
楼下穿着运动服的雪玲微微转动着脑袋,似乎在找着我所在的楼层。我看了眼就把脑袋缩了回来,重新坐回沙发上。
我说:“哥们儿咱有话好说,你来我家楼下干什么?”
电话里的雪玲淡淡道:“我知道黄立在你家,我是来找他的,跟你没有关系。”
我一听没吱声,往锋少所在的屋子里看了眼,房门依旧死死地紧闭着,黄立应该还没起床,我一觉醒来,锋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应该是出去散步去了,她最近觉得在家呆着有点无聊,所以总出去逛街。
我琢磨这会儿我应该挂掉电话,赶紧去叫黄立避难,但保不准我挂了电话,这小子又有什么门道,上楼找我家来了。
我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说:“我清楚黄立的性格,哪怕她找了个旅店,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在旅店睡觉的,肯定要出去上网。”
“所以我昨天一家一家地找城里的网咖,后来到了步行街那家网吧,他说昨天有一男一女在这里包宿,而且女的个子很高……能跟黄立包宿的男生只有你,你说她去旅店了,你骗我。”
我拿着电话懵了片刻,琢磨着怎么找借口把这小子打发回去,锋少房间的门开了。我抬头一看,黄立弯着腰从房间走出来,揉着眼睛。
她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向厨房的冰箱,问:“小陆哥,你家有牛奶不?”
电话里像是听见了黄立的声音,雪玲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我心里一哆嗦,急忙挤眉弄眼地把手指竖在嘴边,做出噤声的姿势。黄立茫然地打开冰箱,扭头说:“你家这冰箱怎么全是大葱啊……你咋了,脸刺挠啊。”
雪玲在电话那头还是没动静,我肝都颤了,举着电话吵嚷:“喂?喂?信号不好,你等会儿,挂了啊。”
黄立一脸茫然,站在冰箱门旁边,整个人几乎跟我家那立式冰箱齐平,她问:“怎么了,居委会查超生啊。”
我一听这是什么脑洞,刚要吐槽,我的手机又响了。
客厅里十分安静,只有我的手机响个不停——先前我把手机重做系统了,手机的铃声是系统默认的叮铃铃,客厅里没人说话,气氛一时间跟鬼片现场一样。
黄立又在冰箱里找了一圈,她没找到牛奶,挠了挠胳膊,把冰箱门关上了。电话铃依旧在响着,她见我一脸凝固的表情,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挠了挠胳膊,讪讪地道:“谁啊,咋不接啊。”
我憋了半天,说:“你老公找上来了。”
“我老公?”黄立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一直挠着胳膊:“哥们儿你是不是睡傻了,老公什么老公,我从来没在游戏里装过妹子……”
我蛋疼地看着她,她越说,声音就越小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僵硬。
她盯着我,我看着她,我见她眼睛逐渐开始瞪大,客厅里很安静,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我俩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我的眼睛没她的大。
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她说:“雪玲?”
我说:“他知道你在我这,找过来了。”
“他在哪呢?”
“楼下。”
“……”
“……”
黄立懵了,问我:“他怎么找到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苦笑:“他说昨天找了你一宿,最后找到了咱俩包宿那家网吧,那网管也心大,说一男一女在这儿包宿,还说女的个子高,他也不知道在哪找到的我电话号码,现在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我那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显示屏的光亮了一阵,重新黑屏,没过片刻,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叮铃铃的声音又在客厅响起,还是雪玲打来的。
我按了下手机的音量键,那渗人的叮铃铃声音静了下来,但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上面显示着雪玲的电话号码。黄立浑身一哆嗦,说:“老哥,我觉得不太行,你就说我不在你家。”
“我也想这么说啊,刚才你刚从门口出来就叫唤,问有没有牛奶……”
“他听见没?”
“我哪知道?”
黄立不说话了,我俩又是一番诡异的大眼瞪小眼,手机屏幕又暗了下来,过了片刻,重新亮起,依旧是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是雪玲。
我咽了口唾沫,说:“哥们儿你要不从了算了,这小子过会儿拎把柴刀上来怎么办?”
“他能拎柴刀上楼?”
“你看能不能?”
黄立突然苦笑出声:“哥们儿,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慎得慌。”
我深吸了口气,桌上的手机依旧还亮着,我拿起手机,跟黄立说:“你别吱声。”
我拿起手机:“喂,刚才我上了趟厕所……”
“黄立在哪?”
手机里依旧是雪玲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淡淡的。这声音很熟悉,我身边就有个跟他比较类似的人,我记得明海处于发怒的边缘的时候,她就喜欢用这种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但随时都要操刀暴起,把人做成尸体标本,泡上福尔马林,卖给附近的大学。
我说:“你听我讲……其实黄立不在我家,她昨天真的去旅店了,你想想,咱们一起打过球,我也没必要骗你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也挺急的,昨天也只是上了会儿网而已,后半夜她就回旅店了,而且我也没有她的电话号……”
雪玲轻声道:“我刚才看见你露头了,你住在五楼,五楼的501。”
我心里又哆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编瞎话否认,电话就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