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了饭,把饭盒合上。
楼底下的操场这时候有人打球,我听见运球的砰砰声,也有些热爱打球的家伙张罗,要和别的班一决雌雄,很热闹。
“你知道吗,人可以欺骗自己。“他看着远处的山,说:“感觉做不到的事,就骗自己能做到,一直说,说到镜子里的自己都相信,那么就真的能够做到。”
“就像我以前很阴郁,一直笑,就很好,就会觉得很快乐。”
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男生看着远处,那双银色的眼睛透着一股茫然,风一吹,他身上的衣衫也跟着微微拂动。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骗过自己,但我什么也没说,把饭盒收起来,站起身。
我说:“你加油。”
我们学校最近有艺术节。
艺术节每年都举办,那一天学校所有的学生都击掌相庆,因为不用上课,早上只要在班级里报道,然后就是一天的自由活动,也没有老师点名。这艺术节是为了让学校的学生放松一下,体验充实的校园生活,然而每年的艺术节,学校里的人熙熙攘攘,学校附近的网吧各种爆满,
其实艺术节挺好玩的,哪怕是一些爱逃课的学生也都承认,包括我。艺术节只要去各班玩就行,各班有各班的节目,题材各种各样,比如说什么咖啡厅,小品,演唱会,还有鬼屋——而且之前还得做漫长的准备,就像是日本的校园祭一样,我感觉也没什么差别,玩儿的人负责玩儿,谈恋爱的负责谈恋爱。
所以近期,各班为了准备艺术节,学校开始停课,一节课去体育馆做木工,一节课休息,一天的时间由班长自由分配,所以操场上也有不少人晃荡,打球。
班级里很吵闹,我看着窗外那群打球的学生,台上的班长咳嗽两声,说:“下节课做木工,准备一下吧。”
然而这班长说话的声音确实有点小,很快就被一群吵闹的学生淹没,这班长气的脸色涨红,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忿忿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下节课做木工”六个字,写完之后,这班长觉得不放心,又加上几个字:“不去的人记名,告班任。”
我们班里的节目是舞台剧,但舞台剧需要准备一堆道具,比如说用木板做的景,上面还得用油漆涂色,画上得了帕金森似的老虎,小猫,还有小狗,如果需要的话,可能还需要画蓝天和云彩。去年的艺术节也是舞台剧,当时我喝着可乐,看那几个人在木板上画画,觉得老韩家还上幼儿班的小妖画的都比他们好。
每年舞台剧的准备我都是不做的,几个爱动手的劳动分子在地上忙东忙西,我喝着罐装咖啡等下课,今年也是一样,我喝着咖啡靠在墙根,看了眼手表,琢磨着过会儿翻墙出去抽根烟。
但今年在地上忙东忙西的人群中多了一个人,老沈正费劲地锯着木板,他的体质有点弱,锯上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低头检察木板上铅笔画的虚线。
我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看着他费劲地把木板放回木头架上,又费劲地锯木板,锯了半天又坐在地上歇息,一瓶可乐喝完了,他还没锯完一半,但他做的很认真。
喝完了可乐,我把罐子往地上一搁,走过去,我看了会儿,说:
“你把木板立在地上,像这种虚线全都沿着边的地方,就不用放在架子上了……你把锯子给我。”
他愣愣地把锯子递给我,我把木板搁在地上,用一只手把着,靠在架子上,三下五除二地把边角料锯了下来。
我看了眼木板上的虚线,也没剩多少了,把木板换了个位置,接着锯那块有些蜿蜒的地方,这地方挺圆滑的,估计那帮傻子要在这儿画一朵云。
我手劲儿还算可以,锯完之后四下看看,还算成功,于是把木板递给了他。
他接过,笑道:“谢谢。”
第一百七十五章:月票加更(5:20)
我点点头,看向他的脚下,他脚底下还放着两三块木板,这活儿应该是两个人干,记得早上点过名,可那小子没来,听说得了感冒,所以这些木板全是他自己锯。我本来分配到画画那组,就是给锯好的木板画画,可我觉得特别傻,加上那群女生也画的起劲,懒得参合。
去年白海龙还在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当时就很不爱做这些事情,于是他怂恿我一起出去逃课,一起打游戏,然后在网吧玩儿上一下午,等老师暴跳如雷地给我打二十多个电话,并且以写检讨告家长为要挟的时候,他就会不耐烦地听那老头说完,然后回一句:“没空。”
他被开除简直是必然的,临走时的三个大过,一个是聚众打架,一个是日常缺勤,还有一个就是不尊敬师长——我原本是个好学生,这学校里有那么多好学生,也走过一些好学生,因为这学校既然能进来白海龙这号人,就说明教学环境确实不怎么好,但这么多走的人里,我唯独记得他。
说实话,我有点想他了。
老沈正看着我,我拿起一旁的锯子,蹲下身来,说:“赶紧弄完吧,就能歇着了。”
他笑了笑,也捡起地上的木板,说:“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干这种事情,去年和千年的艺术节,你总是站在一旁喝饮料的。”
“闲着也是闲着。”我说。
他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木板,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微笑像点样子,淡淡的,不再是那种绷上去的开朗。
这木板本来并不是很多,可压在一个人身上去做,就显得很没有效率,多了我一个有点手劲的,所以也做得飞快,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一个木板了,我正琢磨着这木板上的虚线是谁他妈画的,还画了匹卡通马,当老子是鲁班不是,远处高三那帮人说说笑笑,走过来。
一男的不客气地拍了拍老沈的肩膀:“哎哥们儿,小伙儿,起来一下,帮忙干点活,我们这儿少了个人。”
老沈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我也拿木板上的卡通马没辙,索性把木板桄榔一扔,站起身来:“你他妈没长手啊?缺胳膊断腿了不是?我**妈的?”
我们班那膀大腰圆的体委猛地站起来,这小子最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班的人,结果他一见这边的人是我,又蔫巴巴地坐了回去。
那头发乱糟糟的高年级男生跟没见过我似的,上上下下打量我一下,脸庞抽搐,骂道:“狗日的,劝你一句,别他妈以为在学校里打了几次架,出了点名就敢瞎嘚瑟,你信不信老子带人劈了你?”
我一听点点头,于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正琢磨打肿这孙子哪只眼泡,一旁的老沈摇摇头,轻轻拉住了我。
“没关系的。”他说:“帮个忙而已。”
那人手忙脚乱地挣我扯他衣领的手,结果那孙子没劲儿,扯不动。
我看了老沈半晌,松开那人衣领猛地一推,那男生后退了两步,怒目而视。
老沈去那边儿帮高年级的做木工,他脸上带着开朗的微笑,和那二愣子说了几句话,微笑着点点头,蹲下身去,兢兢业业地给人家锯木头。
我在这边又拿着木头锯了一会儿,看木头上画着的卡通小马扬着蹄子撒欢,拿着锯子比了比,怎么看都来气,索性把板子往地上一撂,摸着兜里的烟,站起身往门外走,准备去翻墙买瓶饮料。
学校外面的小卖铺很少有人光临,因为学校很少有人翻墙逃课,即便逃课也都去上网了,一天不回学校。我这种翻墙出去只为了买瓶饮料,再兢兢业业地翻回去继续上课的学生,貌似在这学校真没几个。
买了瓶可乐出去,我靠着学校的墙根,点燃一支烟,站在墙根底下的阴影处,看着天际明晃晃的阳光,烟雾缭绕,极为惬意。
我看着明晃晃的蔚蓝天空,想起自己已经高二了,明年再上一年学,然后就是毕业——
我还有漫长的人生,也不知道在这路途中,会碰到怎样的人,最终会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呢。
我揣着一瓶罐装咖啡,回到体育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