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是没有思想的。】
——或许吧。
【即使再怎么努力,细菌也不会回应你的。】
——也对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坚持?投入总要看到回报,在一丝曙光都没有的情况下,你所做的不全是无用功吗?】
嗯?
之前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吗?
察觉到记忆与幻想间的分界线逐渐变得模糊,清楚这代表着什么的海默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反而缓缓露出一个被面具遮掩的微笑。
——不,并不是无用功。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并不满足,继续追问着:
【为什么?你的记忆都要完全消失了,回首自己这一生,却发现时光全都浪费在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你难道就没有感到后悔吗?】
后悔?
微微一怔后,海默点了点头:
“后悔还真有。若是早些遇到路希大人的话,我说不定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制作出更加有用的东西——比起用其当作杀戮的工具,我还是觉得做酸奶的感觉更加舒服一些。”
脑海中记忆的崩坏愈发严重,在纷乱复杂的碎片中,那个声音仍然没有放弃,似乎不准备给海默留下任何逃避的空间:
【即使尽了一切的努力,到了最后,你所珍爱的事物仍然没有回应你——不觉得后悔吗?】
……居然这么直白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海默坚定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逐渐西沉的太阳: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感受。”
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海默不知是在对脑海中的声音还是在对自己诉说:
“身为巴特利一族的族人,我自明事理起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完全失忆,听上去可怕,但本质和其他种族的死亡是一样的。”
“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我一度陷入了深深的惶恐。我不断质问着自己,如果一切生命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死亡的话,我们的【存在】究竟还有何意义?”
【没有。】
“不,有的。”
轻轻摇了摇头,海默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圆底瓶:
“刚刚忍不住向她发牢骚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在面对死亡的恐惧的时候,能让心里平静下来、在某个地方感到温暖的事物——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
就像来的突然那般,脑中的声音再度消失了。随之消退的还有大量过去的记忆。
这种彻底的缺失感令海默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了刚刚的长椅上。但他却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
“是啊,爱丽丝,你就是那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存在。”
将粉红色的圆底瓶举到眼前,海默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它。
他人的蔑视、同族的不解、众人的厌恶……这些往日讨厌的事物在等同于死亡的完全失忆面前显得如沙砾般渺小,而当这些全部置于这份感情之前时,即使是死亡也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右手伸向自己的脑后,海默微一用力,那个自出生以来就甚少摘下的鸟嘴面具就被他摘了下来。
任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后隐藏着的,居然是这样一张清秀的面孔。
因为几乎不接触阳光的关系,海默的脸显得无比的病态与苍白。但是很快,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就蔓延上了他的脸颊:
“咳!咳咳咳!”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着自己手心中的血迹,海默的眸子里反而闪过一丝了然:
“嘶……必须要抓紧了啊。要是让其他的细菌成为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到了地狱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尽管嘴中说着看似慌忙的话,但海默却平静而又坚定地将自己的手套缓缓脱下。
强忍着身体内巨大的疼痛,他用颤抖的手费力地拔开圆底瓶的塞子,随后催动魔力,最大化地激活【爱丽丝】的活力。
我……是谁来着?
就连名字也忘了啊。
做完这最后的一切之后,海默一头仰倒在地面上。
在他的眼前,被完全释放的爱丽丝化为了无数如繁星一般的光点,无规则地向四周飞散开来。
即使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回应,真是遗憾啊。
她?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