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粗声道：“我去给你牵牛过来，然后给你购买合同，你看看选中哪个就说，反正价格之前在电话谈了。”

“如果没看得上的呢？”

“这……没事没事，生意黄了常有的事。我再给你们弄瓶鲜牛奶来？”

“好！”

得到答复，老刘匆忙走掉了，途中还动作急躁的摸出烟来点，看得出是憋了挺久。相较于养殖场的臭味，烟味不过是一股风就能带离的。

看着农场主离开，雅蕾洁尔似乎早有预谋，一步步挪向绵羊，将罪恶的手伸向温顺可爱的厚实羊毛。

这时，连桐随口说：“你知道吗？绵羊也能产奶，也挺白的。”

这超出了外星人的知识范围：“……什么？！那为什么只有牛奶得到了巨大的普及？！这东西也不是掌权者选来控制人类才得以普及的啊，怪。”

“而且羊还有洁白的毛，我感觉更符合你的要求。”

“我的天，那我再买一头绵羊，你再借我点钱？”

“一分都没了——”连桐用另一种含义，替代了脸庞的微笑，“所以，等你下次再来这儿做客，我再送头漂亮的绵羊给你吧。”虽然只是认识的第一天，但连桐绝不讨厌这位外星人小姐。

雅蕾洁尔也回以笑容：“嗯，我会很快回来的，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被人类舔没了……”

“哈哈哈，人类到时候存在不都还是个问题。”

连桐开了个之前的玩笑，之前看城里那架势，还以为人类也跟甜味一样，被曼德拉效应影响而宣告了它从不存在呢。当然，老刘同志用自身的存在，证明和打破了这一质疑。

就是这位老刘同志回来得很慢。

聊完过了十来分钟，雅蕾洁尔摸腻了羊毛，甚至趁着四下无人，真的舔了一口绵羊毛，然后干呕了又有五分钟——足足过了这么久，老刘还是没有回来。连桐正坐在树下，享受着上午的风与静籁的世界，顺嘴如此说道——

“打个电话催催看？”

“空号。”却得到雅蕾洁尔如此简短、沉重的回复。

第14节 013·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空号？

空号……

无论是连桐或是雅蕾洁尔，她们其实早在出门时迈出的第一步，就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正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在无人知晓、无人察觉，所有人都被卷入——然后再也不记得的情况下，改变正在发生。

只是连桐不太想鼓起勇气去承认，而昙花一现般的现实，也给了她一些徒劳的希望。

人类正在消失。

雅蕾洁尔低头看着她，那位坐在草地上咬着大拇指，将整张脸埋入散开的银发里的人形圣物。对于外来者的自己，这不过是离开就能逃离的困境，但对于这颗星球的居民，她的心情会被撕碎成什么样？

“走。”但连桐很快站了起来，用靴头戳着无辜的树，让鞋子更加贴脚，那是要向前迈步时的准备。“去看看老刘同志跑哪溜达去了。”

无论从话音还是表情，都看不出连桐此刻的心情如何，所以雅蕾洁尔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做些别的什么。

那就只有跟她一起，去确认现实了。

连桐自发的走在前面，雅蕾洁尔跟在半步之后，向着之前农场主·老刘离去的方向。他说要去赶奶牛过来让她们挑选，同时，还要去准备购买合同来着？所以他的行踪就很好判断。

外头，几头母奶牛正开心啃着草，全然不知这个世界如何改变，而显然，老刘不在这。于是连桐直接往屋子里走去，同时大喊着一些不太礼貌的声音。她觉得，比起“你在吗？”这种话，还是脏话要更能勾起人回答的欲望。

她一路叫骂，一路在农场那只有一层的低矮办公楼里扫荡。

浓郁的生活气息，以杂乱的形式遍布在每个细节里。

除此之外——还有未散的烟味。连桐追逐着这股讨人厌的味道，最后推开了一间贴有“办公室”标签的门，但依然空荡无人。这是最后一间没调查的屋子，但依然没有好的收获。

坏的倒有。

这间所谓的办公室，看得出的确是农场主的主战场。有温度正好的暖气，还有余温的新泡的茶，堆积如山的A4纸。关于农场贸易的一点一滴，都被记录在了这里，连桐只是随手翻开几页，就知道了各种家畜的出售价格、供给什么样的地方。

或者说，她也只能知道这么一点消息。

在试图阅读新东西时——

“……在……在消失？”

“是曼德拉效应！我们目击到了它对现实的影响过程……”

她们目睹到了。

随着连桐的翻阅，刚刚读过的那几页文档，在一点点的被空白侵蚀。印在上面的墨迹、死板而毫无灵魂的文字，都一点点消失着——宛如有另一个世界与此相连，并且伸来了看不见的涂改液，正加急的抹去痕迹。

最后，文档的内容归于空白，变成了崭新的A4纸。除此之外，能证明老刘来过的茶杯、烟头、肉干零食，也在几次呼吸的短暂时间里，同样不留痕迹的消失不见了。

几分钟前，他的手机变成了空号。而几分钟后，他本人成为了地球的空号。

连桐没有再继续寻找老刘，再怎样想试图欺骗自己，她也到了该承认答案的时候。毫无疑问，人类消失了——比起去确认老刘的死活，她有更想做的事。她也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手指飞快的划动屏幕。

在拨通之前，她被雅蕾洁尔轻轻搭了肩：“劝你别打。”

“……什么？”

“你要打给父母，确认对方是否存在对吧？我非常能理解。但你试图去确认的这个过程本身，才会导致结果发生——抱歉，说得难懂了一点。这么说吧，如果我死了，而无人通知你，对你来讲我就不是死掉的，但假如你去试图确认我的死活，那才会决定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