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越来越烫的翻译器抹了抹小脚,给它一点点足以解冻的温暖,并温存和挤出了一些体力——然后,按人类的本能,奔跑。漫无目的、不知方向的奔跑。
那些白色光芒没有追来,反而像是雾一样有自己的行动方式,或者说只不过是环境正常变化的一环。
连桐感觉不出哪里暖和,都是同样的寒冷,相反,离开那些白色的光芒后,翻译器平息了不少,只有残留的余温了。
“……”
察觉到这一点,连桐带着疑惑停了下来,捏着手里的翻译器,又瞅着刚刚的地方。翻译器至今没有将工作结果告诉自己,但透过自己身为人类的直觉,她觉得,那些白色光芒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或者,它们本就是一种语言。
一种信息量庞大无比,这只奢侈翻译器也无法翻译的语言。
总之,哪里暖和去哪里。
连桐又一路小跑,朝那些白色光芒所在的区域跑去。果然,翻译器再度开始了工作,温度显著提升,令连桐越来越有劲。与其冻死,不如选择被烧死——或者不被冻死也不被烧死。
“嗨!!你们好,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被不知道谁拖了进来!”连桐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喘气空隙挤出话音,同时还得对抗疲惫,“如果我们能沟通,你是某种生物或灵魂,那……可以请你们稍微、稍微精简一点意思吗?”
“……”
就像是在记恨连桐刚刚跑开似的,觉得连桐果断拒绝了它们,因此感到不悦,白色光芒们发现她又回来了,似乎赌气一样的,有了要散去的势头。
犹如一次呼吸将要结束,那些光芒的色泽淡了。
“别、别走,你们要说什么?!”连桐匆匆忙忙将耳环戴好,“我刚刚错了,我不该跑开的,但真的很冷嘛。”不知不觉,靠着扯开嗓门的喊,身体也暖和了一点。
然后——
光芒没有被她挽留,彻底淡去了。
与此同时,翻译器的温度也停止了上升。但它艰难的、卓绝的,以对得起自己身价的方式,居然真的从刚才的信息量之中,翻译出了藏在其中的一个词。
“……妈妈……”
没有前后文,没有声音和振动,它只是个稍纵即逝的词。
然后,彻底淡去,一粒光子也不剩。
?
像是冬季被春雨带走,在光芒离去又过了一会儿,连桐嗅到了一种类似于解冻和冰雪消融的奇妙气息。
期间,她一直在想刚才听到的词,但没有丁点儿结果。这种情况下,那没有任何感情倾向、没有任何语气表达,只是单纯以信息的方式陈列而来的“妈妈”一词,使连桐完全搞不懂它的意图。相较之下,自己快要被冻死的事是如此令人深刻。
幸好,并没有。
扭曲的空间也开始发生改变,不再是虚无和苍茫,反倒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样子。
回过神来,她发现脚下出现了地板。木制的,却像是航行多年的老船木,黑色的条纹腐朽了木色,木瘤的斑驳烙印其中,一块块陈旧、沤烂的老船木拼成了绵延的地板。
但实际上,这是废弃车站的地板。
连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空间的扭曲彻底结束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地球的风景。
不知名的老旧、废弃车站,木头搭的房子早已死去,铁质的站牌锈蚀了站名。锈红色的细长铁轨铺向了远方——而且,是铺在水面上的。仿佛一座被海水淹了的、上世纪初被使用的小型火车车站。
“……什么情况?草草草草,我的欲望开始被实现了?真的来地球的幻觉了?可我更希望是被妹子围着寿终正寝啊?!”
“主人您喊我做啥。”
“——草?!”
“主人你只用喊我一次的。”
手腕上,那银蓝色光芒再度开始闪耀,这让连桐像是见到了亲祖宗一样,想要哭鼻子了。还以为进入这条路之后,这小家伙也迷失在了自己的欲望当中,可现在却一切正常!
这反而不正常。
连桐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草,你是因我欲望而生的幻觉吗?”连桐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处于困境的自己渴望得到帮助,所以幻想了地球的风景、幻想了草草的复活——这才是自己的真实欲望。
草草也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自己确实有可能是幻觉。
但这也不是无解的问题。
“按主人的思维逻辑,名字的延伸含义,还有平常的言行举止来逆向思考,我应该是以人类女孩子——十岁到十四岁期间的可爱外表,出现在您的面前。所以,主人,现在的我是什么样?”
“……和平常一样。”
“您没有否定前面的一切呢。”
“这……这起码说明……这个逻辑论证……有效。”
“确实——那主人,您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不是啊。”
“嗯,我相信主人。”
哪怕刚才的一切,以及眼前的一切,让连桐至今还一头雾水,但现在起码有一位可靠的同伙已经复活,她感到了相当的安心。
连桐眺望着周围,除了破烂的木头车站,就只有碧蓝色的水面、锈蚀的铁轨,延伸向没有尽头的海平线。她的目光四处搜寻,以求获得更多的信息,也开始了走动。
但同时,她问:“草草,刚刚那会儿你怎么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