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安倍晴明那样不世出的天纵之才，最终也还是化为一捧尘土。”

白水秋有点懵。

她刚才都明显感觉到，鹫峰紫苑好像已经做好了更进一步的准备，可是在最后一刻，却突然说起了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一时间，白水秋也不敢再刺激到这位老妖怪，只能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缓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等着这个女人继续说下去。

当然，呼吸再怎么放平缓，胸腔内的心跳是掩饰不住的。

在双方的身体近乎紧挨在一起的情况下，隔着两层衣物的遮挡，白水秋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从鹫峰紫苑胸腔内传来的跳动声，想来后者那边的感觉也是一样。

“有时候，死亡本身并不是最可怕。而当一个人死去以后，周围的人逐渐将她的音容遗忘，最后除了一个名字，所有相关的记忆都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您是在说……阿葵殿下吗？”白水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仅是阿葵，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鹫峰紫苑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好像耳鬓厮磨般的细语一样，在白水秋耳畔响起：“我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领悟到了一个规律，就是在很多时候，越是天资横溢的人，往往越容易夭折。

和数万万年的历史长河相比，人类的性命实在过于短暂，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等到星光燃尽，留下的就是长久的孤寂。”

“嗯……”

白水秋没吭声。

老妖怪的见识，当然不是她能够比拟的。

毕竟就算把前世的经历也加在一起，她的年龄也不到四十岁，说是半生都有点勉强，和鹫峰紫苑长达千年的人生比起来，根本就不足一提。

不过这个女人刚才所说的那种「最可怕」的感觉，她倒还真能感受到一点——

说起来，她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前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就都变成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前世的亲人也好，朋友也罢，还有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和各种文艺作品，在这个世界都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多少是有那么点悲凉的。

至于天才早夭……

其实倒也未必。

毕竟人类的平均寿命大幅度提升，还是最近这百十年间的事情。

在医学手段尚不发达、又各种战乱不断的时代，各个国家的平均寿命都不高，哪怕是是那些出身优渥的世家子弟，二三十岁或者更年轻的时候就死掉的情况太多了。

那些原本能够在某一领域取得巨大成就，或者为人类带来卓绝贡献的天才英年早逝，往往显得格外可惜。

而大多数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不管是早早挂掉，还是活到七老八十，都没什么人在乎，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白水纱奈……

如果这位先代巫女能够再多活哪怕十年，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再去世，恐怕所做的成就，以及在修行界内留下来的名声，就远远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鹫峰紫苑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其实是很讨厌死亡这件事情的，尤其是在明明知道一个人正在走向死亡，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阻拦或者挽救的时候。

那天从京都赶过来的时候，我曾经很担心会在「里世界」内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画面，或者干脆连「里世界」的门都打不开，只能守在现世等待，并最终等来了一场空。

这样的结果，我曾经遇到过很多次。有时候，人类在分别时所说的「再见」，往往是「再也不见」。”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幽幽叹了口气，脸上呈现出白水秋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神情，似乎有点伤感，又像是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认识的人不少，但能够称得上朋友的并不多，其中到现在还依然活着的，就更加没有几个了。所以……如果小秋你也死掉了的话，我会非常伤心的。”

“额……”

白水秋正想说这种话听起来太不吉利了，就感觉到鹫峰紫苑忽然伸出双臂，从她的脖子和肋下穿过，再环绕到了后背上，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紫……”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闻言，白水秋迟疑了一下，就僵在了原处，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被动地和这位老妖怪拥抱在一起，鹫峰紫苑也没有再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过了有两三多钟，才慢慢将身子收了回去：

“嘛，前几天在里世界内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果然还是年轻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身体抱起来最舒服了，这下子心情就舒爽多了。”

敢情这是把自己当成人肉抱枕了吗……

白水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但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趁着两人间终于又拉开了距离，立刻抬起衣袖擦着额头上快要滑落下来的汗水。

她现在的感觉，几乎和之前被鹫峰紫苑藏在羽毛内的感觉差不多了。

本来就是大夏天，又是日头正烈上午，这么抱上一会儿，白水秋身上已经出了汗，上半身的T恤都有点黏在身上，依稀能看到里面所穿着的贴身内衣的轮廓。

鹫峰紫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重归平静：“嘛，刚才的那个拥抱，就当作是你送给我的谢礼吧。我已经兑现自己的承诺，将你的这批法器全部委托朋友制作完成，再从京都带回来给你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小秋你了。

关于之前说过的签署式神契约的事情，你应该已经考虑清楚了吧？

「里世界」，还有九菊一派的麻烦，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解决的，而在那个女人还在沉睡不醒的前提下，你一个人，是无法轻易应付这些危险的。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想，和我签署契约都是最划算的，不是吗？”

白水秋还有点没从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中回过神来，反应迟钝了几拍，才在鹫峰紫苑一脸火热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已经想清楚了，签署契约是可以的，但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说好。我所修炼的契约术，是可以预先对式神设置制约的，然后在初始制约的基础上，再以等价交换的原则，互相交换条件……

而我打算对你预设的制约，就是「听从命令」。

当然了，我不会仗着契约的存在，对你随便发号施令，让你去做一些不可能做到、或者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有在某些特殊场合下，我才会动用这条制约来约束你的行为，这样的话，你可以接受吗？”

这趟过来之前，白水秋就对「收服鹫峰紫苑为式神」这件事情做过详细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