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不到眼睛的存在，但如果直视着它，就能感觉到一束模糊的视线，好像还带着一点追忆的味道。

“原来……是你啊。”

鹫峰紫苑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双眸中也掠过了一丝异色：“真是没想到，在四百多年后的今天，竟然还能见到曾经的熟人……我是应该叫你织田信长，还是第六天魔王，再或者是……鬼女红叶呢？”

所谓第六天魔王，其实就是佛教二十四诸天中的「大自在天」，据说是掌管着欲界最高天的魔王。

在东瀛的神话传说中，这位第六天魔王曾经数次假借人类的身体投胎，其中第一世，是平安时代一位名为吴叶的女婴之身，出现在人世间，也就是所谓的「鬼女红叶」。

后来被当时最有名的阴阳师贺茂忠行识破了身份，在一番斗法后，被驱逐到了信浓国的户隐山一带，然后再次聚集大批妖鬼流寇作乱，在数十年后，被平氏的猛将平维茂率领武士前去斩杀。

数百年后，它又以织田信长的身份重现世间，成为战国时代的一代雄主，但就在即将统一东瀛之时，再次被斩杀于京都的本能寺。

而现在……

大概是第三次重临人间了。

以二十四诸天之一的身份，出现在本应供奉佛像的大殿内……倒也理所应当。

只不过和正常想象中庄严巍峨的「佛」相比，这位第六天魔王的样子毫无圣洁之感，反而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这种反差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就有种说不出的讽刺了。

在被鹫峰紫苑道破身份以后，那团黑影轮廓动了动。

然后慢慢抬起一条腿，向前迈出了一步，从台阶上踏了下去。

一步……

两步……

随着这条黑影轮廓的动作，寺庙内外那些黑色的气焰渐渐变得暴躁起来，好像快要煮沸的开水一样不断翻腾跳动。

而黑影本身的模样，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赫然是一个身上披着厚重甲胄的战国将军形象，身上那件坚实的铠甲正在迈步的动作带动下，相互摩擦着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因为脸上戴着面甲，所以看不到本来面貌。

但是从面甲后面传出来的略显沉闷的声音，却似乎是个男声：“青鹭火……你果然还没死。”

“看来是织田信长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脸上的神情依然很轻松，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变得认真起来，体内的气息开始悄然提起：“对于昔日的熟人致以这样的问候，可不算太友好呢。”

“呵呵……”

织田信长也笑了一下，但却是冷笑。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对话过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晦涩：“你我本来就是敌人，何来朋友一说……当年在京都的本能寺，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败在那些不入流的废物手中……

你没有死在那些阴阳师手中，而且还能一直存活到现在，这很好。

在这几百年间，我可是一直都想亲手将你杀死，来告慰那些随我死去的将士的亡灵呢。”

“是吗？”

鹫峰紫苑抿唇一笑，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轻声说道：“想杀我，就来试试看咯？我倒是想看看，你在这四百年间，究竟长进了多少！”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鹫峰紫苑和织田信长的气息同时暴涨！！

刚才对峙的时候，从这两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压抑了。

而现在，这种压抑感更是在一瞬间增强了三倍不止。包括驼背老者在内，几个白莲宗教徒和九菊一派修行者身上，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身上的骨头在这股压力下嘎吱作响。

但无论是鹫峰紫苑，还是织田信长，都显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感受。

随着双方的妖气肆意鼓动，青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气焰，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海潮一样涌动起来！

肉眼可见的旋风悄然形成。

哗啦啦——

原本就已经年久失修的庙宇，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块块缺损的砖瓦从屋檐上方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摔成碎片。

紧接着，就又在旋风的卷裹下，变得更加细碎，直到碎成了一堆指头大小的瓦砾粉尘。

下一刻……

织田信长猛地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直接撕破了空气，有如黑色的月牙一般，朝着站在院墙上的鹫峰紫苑飞了过去！

唰——

这股刀气的去势极快。

比声音还快！

在场的几个人类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就看到刀气掠过了数十米的长空，从鹫峰紫苑的腰身上直接切了过去，将她整个人从腰部一刀两断！整个过程顺利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这……这就杀死了？”

“织田信长大人……居然这么强的吗？”

对于对灵异世界接触不深的普通人来说，织田信长和「第六天魔王」的名气，显然要比「青鹭火」大得多。

所以在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几个白莲宗教徒很快就作出了鹫峰紫苑已经被斩杀的判断。

但相比于这几个教徒的茫然，驼背老者却是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沉声道：“不，还没有……只是残影而已。快躲开！！”

在说出「还没有」的时候，驼背老者就直接把那条缠绕着鹫峰紫苑手臂的绳索扔开，同时用力捏碎了刚从狩衣的宽大袖袍取出的一枚长条形玉石。

等到「快躲开」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就有一团土黄色的结界在他的周身形成，把这位老者的身形结结实实包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