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另一头，雾岛倚着一截断墙，左脚随意地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与旁边的伊402一起观赏着重巡洋舰与战列舰之间激烈，却又算不上生死的决斗。

“她们坚持不了太久的，即使现在高雄和爱宕凭借这里残留的纳米材料，压制住了雾岛和榛名，但一旦她们发现这一点，战场的形势就会瞬间逆转。”伊402皱着眉头，眉宇间似乎凝结着一团阴云。

“那你还不让我出动。”雾岛耸了耸肩。

“根据分析人类战史得到经验，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保有一支预备力量是取胜的关键之一。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边会先败下阵来，你的作用就相当于救火队员吧。”

“底牌么……唔，随你了，反正都是那位大人的吩咐。”雾岛特意在“那位大人”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天羽琴乃么？总旗舰总是特别喜欢安排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呢，毕竟她是个抖s……”不着痕迹地吐了吐舌头，伊402脸色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高雄那边可能要撑不住了，那只布偶熊利用自己的演算力优势强行覆盖掉了高雄对那些纳米材料的控制，她构造出来的炮塔有一部分倒戈了。”

“所以……”

“别急，她还能撑住。无论如何，你越晚暴露就越好，琴乃大人肯定乐意看到这一点。”

“纳尼？”雾岛满脸问号。

“毕竟，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一来，就算是阿德米拉提密码，恐怕也不能探知到你的出现吧……而总旗舰，恰好不想让这个最高敕命知道，有人在想办法调查她。”

……

“叮咚。”

东京郊区，头戴鸭舌帽的金发少女走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庭院门前，按响了门铃，门口的铭牌上标注这这座建筑主人的身份——“出云”。自“大海战”以后，除了滞留于此的驻日美军之外，日本已再难看到白皮肤的外国人的身影。突然出现的欧洲人不由地吸引了路边几个行人的注意，但也仅限于眼前一亮这个程度而已，失去了海洋，对于这个国家的国民而言，只会让生计变得更加艰难。

门开了，一位身穿和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打开了斑驳的大门，将这位外国来客请进了屋内，仿佛对少女的突然来访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很冒昧突然来打搅您……”少女有些不好意思。但老妇人却不以为意，她慈祥地笑了笑，说道：“请不要这样讲。不管怎么说，您的曾祖母，与我们家族也有很深的渊源呢。”

“是啊，听我家里的人说，她与贵府的出云薰先生有莫逆之交。”说到这里，腼腆的少女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虽然那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但我一直很想来拜访一下，也算是圆了我心中的一个夙愿吧。”

“你日语说得真好。”老妇人笑道。

“因为我是在’大海战’后出生在日本的，由于海洋封锁而和家父留在了日本，暂时没有办法回国。哦，忘记跟您说了，我们家是德国人……”

“没有关系的哟。来，这边请。”

俩人一路有说有笑，虽然年龄看上去相差很大，但她们就像一对许久未曾谋面的老友一样，相处得那么融洽，那么自然。穿过走廊，老妇人领着少女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前，从房门把手上堆积的灰尘来看，应该很久没有人打开过它了。老妇人拿起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一脸庄严地拧开把手。

“这就是，第四代家主出云薰先生所使用的书房，他是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祖先。在他去世后，我们按照他的遗嘱暂时关闭了这间书房，以等待与它有缘之人来重新开启。他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了，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少女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踏入房间。只见书架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一排排描述各国神话传说的书籍，同时还有一些海洋学方面的著作。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上面的眼镜男子正是出云薰，底下还标注了一行字：“拍摄于柏林”。

“我们家族世代担任神职，因而需要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特别了解，先祖也因此会说多个国家的语言。而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正在参与一场世界级的大规模战争，因而他也因为自己的外语特长而被征召到军队里。根据我的祖父所说，薰先生在被派往德国之后便失去了行踪，即使到战争结束，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少女静静地抚摸着书架上一本本书的封皮，她似乎想起了尘封已久的某段记忆。良久，她缓缓地说道：“这样啊……”

“为了保留下我们家族的印记，每一代家主都会对这间书房保护有加，不过……”老妇人长叹了口气，“可惜现在，家族的传承，也不那么一帆风顺了。”

“你们现任的家主……”

“现任的家主之位理应是小女来继承，然而她却自顾自地去了外面。她是一名鸟类学家，后来嫁给了一位海上自卫队的军官。说出来也无妨，毕竟那个军官也是战后响当当的人物了，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儿子，他们父子俩的性格与出嫁前的小女十分得相似呢，都是不愿意安于现状的人。”

少女听着老妇人唠叨，这些在平常人家里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她口中却又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她打开一本书信集，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是三个人的合照。

“据说先祖很喜欢写信，这些信件都是他失踪前从德国寄回来的。呀，照片里的这位少女，长得与你真是一模一样呢。冒昧地问一下，她是你的曾祖母吗？”

“嗯，我想……是的，我看到了很棒的东西。”

“如果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咦？可是……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的。你来到了这里，并且随手在拿起的书信集中翻到了你曾祖母的照片，这也是某种缘分吧……说不定，是先祖的指引呢。我们家族一向重视缘分，不用客气，请你收下它吧。”

听到“缘分”二字，少女猛地一震，她回想起一百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们三人的谈话。

“克雷特、薰，相信我，哪怕我们三个所选择的道路不同，只要一起前进，未来就能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再次产生交集。”这是三人中的白人男子所说的话。

“嗯，的确如此。所谓缘分，就是这样的存在，你们认为呢？”戴着眼镜的出云薰温文尔雅地回应道。

回过神来，少女抬起了头：“是啊，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呢，薰……就连那孩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你的后代。”

紧抱着老妇人赠予她的书信集，少女走出了出云家的大门。望着大门缓缓合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么你我的缘分呢，异世界的来客？天羽琴乃的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当你真的知道关于海雾的一切之时，你不也与这个世界产生羁绊了吗？”

6.心智模型间的战斗（7）

当陆地上的横须贺因为登陆的心智模型而变得热闹非凡的时候，海洋上的生死搏杀也陷入了僵局。如之前金刚舰队所面临的困境一样，大战舰长门所率领的第二巡航舰队同样拿潜伏在海底，如同鬼魅一般神出鬼没的伊401毫无办法。不过，谨慎的第二巡航舰队没有重蹈第一巡航舰队的覆辙，她们在旗舰的指挥下，冒着被伊401攻击的风险停止了行动，试图侦测到海水里哪怕一丁点的动静。

漫长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伊401释放出的音响鱼雷将海底搅得一团糟。得到了一旁吃瓜看戏的长门的默许之后，第二巡航舰队的实际指挥舰——大战舰陆奥决心就在这里，将伊401击沉，她一边指挥舰队击毁干扰的诱饵，一边在音响鱼雷引发的巨大噪声中悄然潜入海底。然而，就当陆奥在幽暗的海底捕捉到伊401的踪迹之时，后者却突然开足马力，与舰体庞大而来不及掉头的她擦肩而过。直到现在，陆奥才明白，伊欧娜和她的船员们，真正的目标是谁……

“目标只有一个——舰队旗舰，大战舰长门！”

眼睁睁地看着伊401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束手无策的陆奥只得紧急联系长门。听到妹妹那略显慌张的声音，专心清理着烟斗的长门只是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哦，这样嘛？想不到她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吧，失去了千早群像后，你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呢？”

……

第四设施的废墟内，高雄和爱宕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榛名和那只熊型大战列舰发现了这里的秘密，随即用自己更为强大的演算力将纳米材料化为己用，轻易便攻破了重巡洋舰设置的防线。眼看形势急转直下，伊402立刻授意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雾岛出击，直到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啊，姐姐，雾岛二号机她也出动了吗？我挡不住榛名了，你也赶紧撤退吧！咦，姐姐，快回答我，你没事吧？”

被榛名打得灰头土脸的爱宕跳进一段残垣断壁的后面，立刻就联系上了高雄那边。然而，高雄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胜利的雾岛似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取得先手的大好机会。而榛名，更是突然捂住了额头，重重地叹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