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看,只要等我回到宗族,我马上就能召集人马卷土重来,我还有一战之......”
“陈公子。”
很快,有着恬淡的声音在这片雪地上响起,打断了满身是血的男人宛若疯魔般的碎碎念。
柳蝉衣停在原地,略微侧头,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说出的话,却要比那漫天飘雪来的还要更加冰寒,“你已经输了。”
是在提醒这个男人,让他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
果不其然,在她一句话下,满身血迹斑斑、从泷关那个堪称一面倒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怔怔的坐倒在了原地。
良久的安静。
风雪之中,身形缥缈的女子已经渐行渐远。
可这时,陈天赐却是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七杀圣女的背影,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恍惚可见,那逐渐淹没在漫天风雪之中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离去,只是留下了一道轻飘飘的话语,却如重锤般,敲打在了陈天赐的心上。
“你我有约,陈公子。”
淹没在风雪之中的轻飘飘的话语。
陈天赐整个人怔怔的坐在这片雪地上,脑海中那道舞姿倾城绝世的身影、与眼前这道恬静从容的身影,终于在这一刻,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琼楼舞姬,七杀圣女,从头到尾,竟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见到这位七杀圣女的第一面时,分明毫不相似,却有着那种直上心头的熟悉感,而也是为什么,那个分明身世坎坷而凄凉的琼楼舞姬身上,会具备着一种令人几乎欲罢不能的征服欲。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真正原因,原来在当初那双波光潋滟、哀伤婉转的美眸深处,所隐藏的其实是时间再也无人可知的从容与平静,哪怕在面对他这条当时还如日中天的潜龙之时,也并不例外,用的很有可能只是一种平静而掀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神在看待他。
一切只因为,真正隐藏其中的,是属于七杀圣女的风姿与傲骨!
漫天风雪之中,这个满身血迹的狼狈之人,坐在雪地上,仰天大笑,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和预料之中,结果到头来,不但琼楼舞姬是骗局、竹林谈判是骗局、泷关血战也是骗局,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骗局!!
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他陈天赐,原来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
远处。
柳蝉衣听到了那片笑声,还是幽幽的轻出了一口气。
菱花州之龙,夭折了。
在那几方早已明确表态、各自支持一龙的大势力之人现身的时候,其实就已破了。那条盘绕在菱花州上空的长龙,龙角折断、龙鳞褪去、龙爪碎裂,被桀骜而阴鸷的黑龙咬断了脖颈、被英武不凡的白龙抓住了七寸,寸寸破碎,哀鸣声响彻万里。
陈天赐这条菱花州潜龙,其实此生都已经再难翻身了,接下来不论对温辞还是对徐奕,都再无任何威胁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再赶尽杀绝的话,她总感觉......未免也对陈天赐太过无情了些。
所以,在东望州几方都早已表态、各自扶持一龙的大势力齐聚之时,她才会在与温辞打过招呼后,奔赴了泷关,以七杀圣女的身份出现在场中,可她为的并不是对这些世家势力落井下石、墙倒之际再大大的推上一把,而是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是,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有些低估了......她身兼幼凰与七杀两大天命时,所带来的真正杀伤力。
即便抛开修为实力、杀伐之术不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凭举手投足间的风姿,她或许也足以倾杀任何一名男子,而当那名男子一旦沦陷在她裙下,便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确实符合历代七杀‘贼’的定义了。
就在柳蝉衣离开之后不久,有着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踏足了这片雪原,在漫天风雪之中,径直走向了满身狼藉与血迹的陈天赐。
这个人,或许就连柳蝉衣自己也遗忘了多时。
自从菱花州硝烟弥漫、战火连天之后,就伴随着整个李氏宗族一起销声匿迹了下去的李家三公子,李珏!
曾几何时艳羡旁人的李氏宗族,一门三雄,长子李战在潜龙之争中为陈天赐亲手所斩、陨命;二子李阙身负血仇,愤而与之再争,再败,侥幸活得一命,却也是近乎沦为废人,三子李珏则是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意志消沉了很久。
可今时今日,却没有人知道,这位销声匿迹了许久的李家三公子,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这片雪地上。
出现在这个......陈天赐战败逃亡的、最后一条生路之上。
“陈兄,怎么搞成了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
李珏,此时此刻就站在地上满身血迹的男人的面前,漫天的风雪,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色。
“李珏。”
陈天赐看着面前这双华贵的追云履,扯了扯嘴角,似是想露出一抹冷笑。
“是了......是这么个道理,你比我的那两位兄长强,能够压的住他们,可这世间终究也会有人比你,同样也能够压的住你。”
风雪之中响起的,是李珏略带几分喟叹的声音,“连大周人皇都不敢保证山河永固,又哪有人能做到世间真无敌?”
陈天赐咬牙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尝试了数次,却是无果,伤势过重。
而下一刻,他就听见了,来自面前这人的声音。
“不过陈兄,还要多亏了你,我才等到了她的真名......柳蝉衣,果然是个很美的名字。”
说着,李珏缓缓蹲了下来,分明是在看着陈天赐,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先前那个只敢远观的如谪仙子般立身于风雪之中的女子。
他其实与陈天赐一般,也是适才方知,原来当初那位琼楼舞姬的真身来头,竟是大的如此吓人。
可他仍然会一直记得,那座美轮美奂的琼楼、那个问他借剑一用的女子、那一场惊艳满堂的剑舞、以及她回眸时那惊心动魄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