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应该否定这个事实吗？先不说他无法否定自己在一千年前说过的话，他到底能不能瞒得住精明的蓬莱山辉夜都难说。除了蓬莱山辉夜之外，还有隔壁房间的八意永琳，难道她们都会答应给罗曼保密？

更重要的是，这个秘密应该继续保护下去吗？

发现自己暴露这个秘密的罗曼心里十分惶恐，也有卸下重担的轻松感，却又不能否认这里面有欣喜的心情。

终于都被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个最重要的秘密，终于都被人发现了。他不需要因为这个秘密无法向人述说而感到惴惴不安，不需要在面对八意永琳和玛修的时候感到愧疚，他终于也可以和玛修相认了。

到底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时间，自从玛修诞生以后，罗曼常常会感到不安，他害怕秘密暴露，也害怕谎言被揭穿。

“我……”

罗曼感觉自己的双眼发热，他急忙转过头去，伸出手指抹向发热的眼眶，本来以为里面已经溢出了滚烫的液体，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

“你怎么了？”发现罗曼的双手离开她的头以后，蓬莱山辉夜转头过来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眶已经发红。

“你……”哭了？

蓬莱山辉夜看不到罗曼的眼中有眼泪流出，但是却看到他的手指不断地擦拭自己的眼眶。他以为自己要哭出来了，但是却怎么也没办法流出眼泪，而身体却做出了已经哭出来的动作。

这一刻蓬莱山辉夜觉得罗曼从来没有的可怜。纵观过去，她识人无数，可怜人比比皆是，但是却从来没有觉得有人比罗曼更加可怜。

或许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路人，而罗曼就在她身边吧。

第1142节 第二十六章 坦白的勇气

蓬莱山辉夜想起罗曼每次讨论起玛修的神情。

罗曼绝非铁石心肠的人，他对玛修的感情也不会像月夜见尊对自己的女儿，罗曼对自己女儿的爱不应该有半点缺失才对，这一点从八云紫还有立香身上就已经看出了。

唯独对自己亲生的女儿，罗曼却不敢在外人面前提及，不管是养女还是玛修都不知道。

然而蓬莱山辉夜对这件事却清清楚楚。

蓬莱山辉夜看着罗曼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罗曼你一定是有苦衷吧。”

罗曼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不敢说话，誓言让他不敢再说任何关于玛修的事，即使蓬莱山辉夜已经看穿了这个秘密。

“妾身知道了。那妾身就尊重你的想法，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

蓬莱山辉夜的保证让罗曼不由一愕。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只是……

“妾身是开玩笑的。”罗曼的表情变化让蓬莱山辉夜“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罗曼你的表情真有趣。”

罗曼恼火地看着蓬莱山辉夜，然后伸出双手在她的头上揉起来，将一头柔顺的秀发揉成了鸡窝。

“哇，罗曼你在干什么？你这个时候应该巴结妾身才对，竟然还敢对妾身无礼！”蓬莱山辉夜也同样恼火地看着罗曼，她一直对自己这一头秀发十分得意，被罗曼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免会生气起来。

不过随后就看到罗曼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似乎在害怕她生气。

蓬莱山辉夜抬起手来在罗曼这张变得不一样的脸上抚摸，她还从来没有在罗曼的脸上看到这种难受的表情：“你不必继续隐瞒了，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还打算将这个秘密告诉那个少女。怎么样？这样的话，你应该也没有继续不说话的必要了吧。”

罗曼微微垂下眼帘：“没错，玛修是我的女儿。”

当真正说出这句话，肯定这个事实的时候，罗曼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尤其是得到了蓬莱山辉夜的承诺，隐藏着内心最深的阴郁已经冲散了一大半。

“但是你不能承认这件事。你真是狠心的人，不过我想更加狠心的人应该是她的母亲才对。”

“你怎么……”

蓬莱山辉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是当然，妾身可是聪明伶俐的辉夜姬，这种小问题当然是一眼就看穿了。能够让你看着亲生女儿一天天长大，但是却不可以和她相认，除了她的母亲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没错。我已经答应她，不能和玛修相认，只能看着她长大。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玛修，但是我的誓言是不能打破的……你就当我是固执的笨蛋吧。如果不是这个秘密泄露得连我自己也没有发现，我就要把它一直隐瞒下去了。我只能带着这份秘密和愧疚一直活下去，我甚至已经不敢去看玛修一眼了。”

蓬莱山辉夜的手指划过罗曼的眼光，但是上面什么也没有，发烫的眼眶也逐渐冷却下来了。

“我有无数次想要告诉玛修，我们的关系不只是医生和病人，每一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都有告诉她真相的冲动，但是在那个时候我都会想起我们的誓言，让应该说出来的话停下来。慢慢地，连这种冲动都开始消退了。不是因为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而是因为时间长了，我开始对那个秘密感到恐惧。”

特异点中的贝德维尔最后没有将圣剑归还到湖中，当他回到森林的时候，却发现阿尔托莉雅已经离开了。所以贝德维尔认为，阿尔托莉雅没有得到安宁的死亡是她的责任，便前往阿瓦隆寻找梅莉的帮助，利用圣剑的力量活了千年之久，寻找彷徨在大地的王。

然而很难有人可以想象到贝德维尔到底是凭借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到女神化的阿尔托莉雅面前。无论是什么人，活的时间越长，对“活着”的追求就越大。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希望自己可以永生，越是畏惧死亡到来，仅仅是想象自己死亡的到来就会崩溃。

贝德维尔在圆桌骑士团中并不是特别强得气势，身为骑士没有耀眼的功绩，甚至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手臂。然而他却可以以人类的魔术回路做到英灵也未必能够完成的功绩，也难怪他最后能够凭借“归还圣剑”升格为英灵。

罗曼同样也是这样。

他越是隐瞒，隐瞒的时间越长，将这个秘密巩固地越严密，就越是害怕秘密暴露。再加上他的性格更加倾向于逃避，导致他反而更加努力地去保守秘密。就算是秘密暴露出来了，罗曼也没有勇气去主动坦白，不得不依靠蓬莱山辉夜的话向世人述说秘密。

所以当听到蓬莱山辉夜承诺将秘密公开的时候，罗曼对蓬莱山辉夜的感激是无以复加的。

“我很感激你，辉夜，我从来没有这样感激你。感激你戳破这个秘密，也感激你愿意公开这个秘密。就算是这样……就算是明知道这个秘密现在注定会公开，我依然没有勇气去主动承认。咒术之王、魔术之王……呵呵，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甚至有很多人都在嘲笑我，我只不过是一个胆小鬼。”

“你真可怜呢，罗曼。”

“你是要嘲笑我吗？我不会生气，我并非第一次被人嘲笑。我曾经不在乎别人嘲笑，现在没有资格反驳你的嘲笑。”

罗曼没有拨开蓬莱山辉夜抚摸他的脸的手指，他的手指却放在蓬莱山辉夜那丝绸一般绮丽的秀发上，将凌乱的秀发一一捋直。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你可以履行的承诺，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你对家人的爱吗？还是你对亲生女儿的愧疚？”

“这有差别吗？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