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凡盯着老人膝盖上立着的一个物件,说:“羊角铜鼎,从商周……不,现在可能已经可以追溯到逐鹿时期了。这么远古的时代流传下来的蟾庭信仰,你到底拿它做了什么?”
“蟾庭?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老人嘿嘿一声:“我只是,吃掉了里面的祭品而已。”
卓一凡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抢走邪神的祭品……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老人身下的地板突然隆起,有什么东西从阴影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几乎将他顶到了天花板。
“因为我,现在就是被祭祀的神!”
烛火一盏又一盏地亮起,在各处铜镜的反射下降祠堂照得一片通明。
虽然还不及现代的日光灯,但也足见设计的巧妙了。
吴立文瞪大眼睛,在那膨胀的形体面前连惨叫跟逃跑的意志都无法兴起。
面前的老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类似蜥蜴和鱼的混合体,只有上半身还连在了鱼头之上,摇摇摆摆的像是鮟鱇鱼捕食用的小灯笼。
平时它就是这样把自己伪装成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控制这个村庄。
在它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水池,边上散落着凌乱的尸骨以及一些还在搏动的肉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型了。
不过不难想出,那应该就是被祭祀的可悲女子们。
它的尾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香蕉树一样,伸出密集的腔肠状吸口,极为剧烈地蠕动着,还有好几根伸长了跟那些肉块连接在一起,不断涨缩,让人产生了极为恶心的联想。
卓一凡无语半晌。
这该不会是一丛巨大的生X器吧,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人的承受极限,连卓一凡这样见惯了市面的人都感到一丝无法忍耐的恶心。
他飞快跑出去,不顾小茧的挣扎将她的眼睛捂住。
水边的残缺骸骨已经堆成了小山,远远看去跟餐桌上的鸡骨头一样,不知道水下到底还有多少冤魂的存在。
而且这些骨骼有些是人类的,有些,则看起来像是四足行走的鱼类……
鱼头怪物嘟囔着:“饿啊,真的饿啊,这些没用的血食一点都填不饱肚子。也只有这些女人和我的后代,才算美味几分。”
面前的这个怪物,不是邪神,也不是眷属,甚至连神话生物都算不上。
就只是一个在自身欲望和邪神诅咒之下诞生的怪物而已,它的盲目和饥饿甚至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放过。
卓一凡不知道它从多久之前就已经统治了这个小小的村落,做了多少孽,又留下了什么后手,但这都不妨碍他做出自己的判断。
卓一凡不知道从身体到心灵都已经异化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他是真的看不下去面前这个已经被丑陋的心灵由内而外彻底改造的怪物。
但是,实际上,卓一凡的内脏正在饥渴地蠕动着,迫不及待来一场饕餮盛宴。
幻觉般的呢喃在兴奋地回荡着,催促着卓一凡赶快行动。
巨大的水波声中,鱼头怪物缓缓爬向门口的三人。
“真讨厌,又得重新养一批奴才了。用你们的身体,赔偿我吧!”
他小心地用眼罩把小茧两只眼睛都绑住,露出阴冷的眼神:“蠢货,亵渎孩子纯洁心灵的罪行,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吴立文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个曾经熟悉的地狱,却呆立在了原地。
背后的黑暗中浮现出一片残忍而茫然的眼瞳,涎水流淌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滴水声。
鱼头怪物庞大的身躯挤出了祠堂,砖石四溅,将整个大门给挤成了废墟。
巨大的身躯早就将半座山都给蛀空了,仅仅是露出来的上半身,一个打滚都能把山下的村庄给碾成粉末。
“啊,你们的味道真不错,一定很好吃。”
吴立文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巨大的危机让一颗心快要跳出了喉咙,仿佛下一刻就要安详地死去。
身后传来那个同样年轻的人沉着的声音。
他说:“小茧,让他睡一觉。”
卓一凡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昏黄的眼睛,瞳孔像是要吐出什么一样涨缩着,更加邪恶而贪婪的气息膨胀得连云层都翻滚起来。
鱼头怪物呼吸一窒,原本势不可挡的步伐此刻却滑稽地停在了半空,不断颤抖着。
卓一凡的嘴角咧到耳根,犹如一张黑洞。
在昏沉的眼皮彻底耷拉下来之前,吴立文看见,一泊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跃出一只鲲鹏般的海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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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战乱,大旱,瘟疫,村子里的男丁能逃的都逃了,只剩下一堆老人跟孩子。
村长苦着脸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把后山里埋的小鼎给挖了出来。
他在家里又插了三根树枝拜了一天一夜,终于狠下心来,把家里瘦巴巴的老黄牛给一刀宰了。
一百多斤的牛肉加下水,生肉的味道几乎把方圆十公里的苍蝇全部引了过来。
同时引过来的,还有那些饿红了眼睛的妇孺们。
老村长一个人拿着把砍刀,几乎老泪纵横地守在祠堂门口,求求乡亲们不要打扰祭祀,只要过了这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