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想的,年轻的扎卡利对你的母亲一见钟情,为了得到她的青睐,而做出了违背达利乌斯的大逆不道之事。”
似乎想起那个时候的情景就觉得好笑,茨比亚用有些僵硬的声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稍微有些阴森,但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在那之后,茨比亚当然是回答了扎卡利的问题,而且还是无偿的。
这件事连达利乌斯都从来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完全不会在意,毕竟那个男人从来都是对爱情这种东西嗤之以鼻的。
“但是,我却深受鼓舞。有问题的绝不是达利乌斯的血脉,而仅仅是步入歧途的他个人。如果连扎卡利都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话,那世上就没几个人类了。于是,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当扎卡利最终死去,然后被制成人偶复活后,我是否能再次认同他是那个诚恳质朴的少年。”
“……”
“很遗憾,我没能亲眼见到扎卡利的人偶。只是详情我都从Miss.露维亚和圣处女的口中听说了。他直到最后留下的一句话都是关心着他的儿子,依旧是那个为了初恋而焦急不已的人类。”
说了这么多安洁莉卡从来不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事情,茨比亚簌的睁开了双眼。
猩红的眼睛完全不似人类的颜色,看上去既恐怖又令人不安,让人很想移开视线。
“……”
但安洁莉卡还是笔直的和他对视。虽然心情非常复杂,但不想在他面前低头的这份骨子里的高傲却还保留着。
“……“世界上最美丽与高贵的女性”,扎卡利的眼光很不错。”
茨比亚满足的重新闭上双眼,恢复成平时那让人不知道他怎么看清路的状态。
而说到这里,安洁莉卡基本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是是不是该接受这点,现在的她完全不明白。
“安洁莉卡,你毫无疑问是人类。就算你想要否定,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尽管身体的构造和人类大相径庭,甚至不能算在生物的范畴,但你依旧是人类。”
“……但是……我、不是“安洁莉卡”……!我只是、得到了她一部分的记忆和人格……窥探她的过去、冒用她的名字、用她的身份招摇撞骗……区区的一个伪造品而已……!!”
安洁莉卡紧紧咬着嘴唇,第一次露出了如此不甘心的表情。
这就是她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矛盾,她最不想被挖出来的自己深埋着的自我厌恶。
名叫安洁莉卡·艾因兹华斯的少女,一定是个思想敏锐又富有理性,同时也满怀骄傲的人吧。
所以继承了她思维的人偶,才能够正视到一般人都会视而不见的现实,直面这份矛盾的残缺自我。
于是,看着钻进牛角尖的她,茨比亚如此说道:
“身为伪造品,就不能够算作人类吗。”
“……诶?”
“曾经的安洁莉卡·艾因兹华斯也好,如今站在这里的你也好,为何一定要分出真假。当然要从唯物层面上来说的话,安洁莉卡早就已经死了吧。但现在的你站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这也同样是现实。名叫安洁莉卡的少女已经丧生在了意外中,而现在有个叫安洁莉卡的女性生活在这里,这有什么不对。”
“这……这种、只是狡辩……!”
“住在这里的人当中,没有搞不清楚生命概念的愚者存在。尤其是皇子,你觉得他为何唯独对你特别对待,对你倾注着爱意?”
……罗真的行为能不能用‘爱意’来形容暂且不论,不过安洁莉卡已经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没能回答出来。
她敏锐的大脑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
所以茨比亚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帮她把一直视而不见的答案说出来了。
“皇子深爱着人类。比起抽离了人类这个概念的我,他是主动接纳了人类一切的优点和缺点,并在这基础上更加深爱着这个群体。因此他深爱着你,就像是看着笨拙的孩童一样,他想必对你无比怜惜吧。人类的根本首先就是要爱自己才行,因此他为了让你爱上你自己,一直在做着努力。”
“……不要、说了……!”
“不要避开视线,聪慧的安洁莉卡。不愿意承认的只有你而已。现在是该结束撒娇,好好睁开眼睛吧——这里唯一贬低着你、坚持你不是人类的,只有你自己。”
“——————!!”
被说了这种话的话,自己该怎么回应呢。
曾经忘却的东西……只存在记忆中,当做冰冷的知识记录下来的东西,现在确确实实的在这个虚假的身体里增殖着、膨胀着。
从鼓动的心脏传遍全身的血液,就像是要钻出皮肤一样滚烫发热。眼睛已经被水雾布满看不清东西,喉咙里想要大喊出来的声音也快要遏制不住了。
为什么自己会想哭、会想大叫……这种完全不合理的感觉为什么会影响自己,完全不理解。
……只是,自己被爱着这件事,是几乎像重压一样压在了自己身上,逼迫自己理解了。
和利益层面上的东西无关,自己的存在已经被接受,这里的人们都允许了自己活下去。
正是因为对这份温柔无所适从,安洁莉卡才那么刻意的限制自己的思维。
只要当个人偶就好、只要被使用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明明觉得这样就够了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抱歉,茨比亚。我有些话,一定要快点和他说才行。”
“祝你好运。”
茨比亚轻轻笑了笑,目送着挺直腰背的骄傲少女快步离去。
她到最后也没让别人见到她的眼泪,这份傲骨应该就是深刻在她起源上的东西吧。如此的骄傲与高贵,正是身为人类值得自豪的东西。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