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真相当轻描淡写的就把人家的心理阴影当做“这些小事”了。

这时候自己应该要有什么反应才好呢……如果能有力气的话，肯定会羞怒交加的杀了这个男人……但在做不到的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回应呢……

“……是啊……”

赫菲的双手撑着罗真的胸口，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用那比棉花强不了多少、完全打不死牛的手一次次捶着他。

被这男人巧妙引导出的不甘心的情绪让泪腺决堤，异色的双瞳自暴自弃的流着眼泪，让她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因为我恨啊！什么狗屁王之军势也好、不负责任自顾自去死的老哥也好、混账白痴肌肉毛熊的伊斯坎达尔也好——我全部都恨的要死啊——！！”

第82章：颓废的吻是鲜血的甜美

——在击溃了赫菲那冰冷顽固的假面后，她爆发出来的灼热混乱的感情，就如字面意思上的一样如同火山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她憎恨王之军势……这点罗真倒是非常能理解。

通过这几天在梦境中所见到的她的记忆，罗真已经明白了她过去是怎么和亚历山大相处的了。

她毫无疑问崇拜者亚历山大，是那个直率豪迈的王者拯救了她和她哥哥原本毫无未来可言的人生，给了他们为自己而活的自由。

——但是，亚历山大绝对不是一个灵巧的人。最起码，在他自己伟大的梦想面前，有很多藐小的东西，是他无暇注视到的。

赫菲这个女孩的事情就是其中之一吧。亚历山大虽然知道她是自己母亲培养长大的替身，但大概终究未曾了解过，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悲惨童年。

而如果只是看漏了赫菲自身也就算了，真正让她无法原谅的，恐怕是亚历山大那豪爽过头——乃至于不去瞩目现实的性格。

“我姑且先问一下……赫菲，你是在亚历山大之后才去世的吧？”

“……”

赫菲紧紧咬着嘴唇，用沉默回应了罗真的话。

亚历山大大帝是年仅34岁就撒手人寰的。

从他20岁登基王位到去世，仅仅只用了14年。

他用了这14年征服了从埃及到波斯、再到印度，他的军队甚至踏足了帕米尔高原，建立了横跨欧亚非的巨大帝国。

但是，这个帝国从建立到崩溃，也仅仅只用了数年的时间。

亚历山大实在去世的太早。没有留下足够有信服力的遗言和继承人，甚至没有为自己死后的帝国统治有过任何考虑，他就这么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死去了。

而在亚历山大死后，那些曾经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征服的优秀将领和统治者们，终于也露出了因臣服于亚历山大而藏起的爪牙。

““继业者战争”，是这么说的吧？”

“咕……！！”

仅仅是听到这个词，赫菲就紧紧咬住臼齿发出了凄厉的嘎吱声，双手紧紧抓住了罗真的肩膀，颤抖的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肉里。

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她这个亚历山大的替身的踪迹。而她的哥哥赫费斯提翁，是在亚历山大死前八个月就先行去世了。

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目睹了双胞胎兄长和效忠的王接连死去，她到底保持着什么心态呢？

从罗真所见到的她的梦境中，最起码她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已经不再留在马其顿，甚至远离了帝国的领土，独自一人继续前往远方了。

而即便她在活着的时候有幸不用亲眼看到之后的惨状，在成为了英灵之后，必然也是会得到知识的。

那些崇拜着王、效忠着王的人们，在王去世后就立刻反目成仇——亚历山大所征服的庞大疆域，从此陷入了数十年的战乱，最终彻底分裂了。

大概是从罗真的沉默中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吧。赫菲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被咬破的唇角流下鲜红的血珠，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所以你明白了吧？什么狗屁王之军势、什么狗屎的忠诚——那只是一群叛徒！托勒密也好、安提帕特也好、欧迈尼斯也好——全都是叛徒！是贼人！！说什么一心效忠国王、简直笑掉大牙了！！那些家伙、从谁应该有权保管王的尸体就开始内讧！一个个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啊！就是这群跳梁小丑，竟然有脸在死后还堂而皇之的回到王的身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

在这一刻，并非当事人、也没有发言权的罗真，除了承受赫菲的愤懑、任由她宣泄之外，别无他法。

她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不如说，王之军势中的那么多人，不可能谁的心中都是毫无缔结的。

就算是同样效忠亚历山大的人，他们彼此之间也未必是朋友，甚至还可能是有深仇大恨的仇敌。

将他们汇集在一起的是亚历山大，也仅仅只有亚历山大。因此当这太过集中的一点突然消失之后，剩下的理所当然就是惨不忍睹的互相残杀了。

……如果是亚历山大本人的话，大概只会笑着说一句“这也没办法”而已吧。

罗真亲眼见过的那个红毛巨汉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非常粗野，似乎脑袋里什么都没想，但实际上却是个城府极深的王者。

他绝对不是不明白自己帝国的隐患——而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吧。

他一生为止奔波的东征中，他多次将征服的领地原样奉还给原先的领主和国王，这本身已经证明了他的目的并不是创造多么广袤的帝国、给自己留下多么伟大的功绩了。

对，要说的话，那个男人只是纯粹而已。他的脑袋里根本没有存别的多余的东西，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只是为了见见世界尽头之海，仅此而已吧。”

“……！”

在听到罗真这么喃喃自语后，赫菲突然间停止了那无休止的憎恨漩涡，哑然的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大概对一个人类这么随意评价自己的王很愤慨吧。毕竟她是非常崇拜那个王的啊……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但是这倒是有点出乎罗真的意料了。赫菲非但没有对他生气，相反非常戏谑的大笑了起来。

哭着、流着泪，嘴角还染着鲜血，即便如此却在笑着……真的是非常快活的，就好像看到什么滑稽的事物一样笑着。

“是啊……那个王，从头到尾都只是想做这一件事情而已……所以才可笑不是吗！毕竟啊，你是知道的吧？这个世界——这片大地、这个星球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世界尽头之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