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在原木的梳妆台上,粉红色的发簪上缠着几根栗色的发丝,沐浴在月色中。卸妆水的瓶盖‘咕噜’从上面掉落,落在摔得粉碎的镜子上面。
楚子航就躺在这处堪称废墟的杂乱地面上。
那张英俊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额角血管似乎要爆开,一跳一跳的令人触目惊心。不过疼痛如此难忍,他也没说一个字,只是捂着腹部剧烈的咳嗽。从捂住嘴巴的手指缝隙间,隐约能看到血丝。
匆匆进来的几个人都惊呆了,狮心会会长是英俊、冷酷,镇定的化身,但今天他如此狼狈,狼狈到令人怒火中烧,让人于心不忍。
“师兄!师兄!睁眼看我!”路明非连忙蹲下去扒他的眼皮,曾经他有幸触摸到楚会长的肌肤,那真是如玉般温润,微冷,夏天抱着他睡觉都不用开空调,难怪仕兰中学军训的时候有女生偷偷议论过这件事。
但如今楚会长的额头滚烫,直逼四十度,脸色红到就像是煮熟了的螃蟹。
“不要死!”路明非终于扒开了他的眼皮,顺带摘下了美瞳。那双曾经冷傲的黄金瞳遍布血丝,狰狞又带着虚弱,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瞳孔紧缩。
只可惜对于恢复伤势的‘不要死’失去了神迹般的功效,剧烈的咳嗽虽然缓解了一点,但还是很难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他差一点就打算破口大骂了。楚师兄平日对他多加关照,谁看到亲近的人这样都会慌乱、失去理智。
“镇定,明非,不要死只能治愈外伤,对于其它的因素,比如疾病,效果微乎其微。”陆离也蹲在镜面的碎片上,捋起他的袖子,三指并拢落在滚烫的手腕上,“脉象阳气极盛,阴气欲绝……”
他稍稍呼吸,在这个短短的时间,楚子航的脉搏达九、十次(每分钟160、180)。虽然混血种的心率本来就比正常人要快,但远没有这种病变乃至要爆炸的跳动频率。
“是疾脉,通常见于热性病热邪的极盛阶段,或者严重的肺结核、心肌炎。”陆离扭头望向面色苍白手脚不知何处安放的夏弥,“他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
“没多久,他敲门进入我的房间,要跟我谈论一些……学术问题,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夏弥心乱如麻,语无伦次。
陆离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试管瓶,里面是浅绿色的液体,纯澈,倒映着朦胧的灯光。他拧开盖子,在路明非的协助下撬开楚子航的嘴,强行把药液灌了下去,期间因为剧烈的咳嗽,有一大半都吐了出来。
不过仅有一小半液体下肚,楚子航额角似乎要爆裂的血管跳动终于停止,咳嗽声止,呼吸慢慢匀称下来。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陆老师不愧是陆老师,关键时刻总能拿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液体力挽狂澜。
“他的病情算是暂时缓解了,但是高烧未退,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治疗。”陆离说,“把他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吧。”
夏弥急忙忙出去叫人,只留下松了一口气的路明非,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惊魂未定。
床角有一个玩具小熊,显然是从那个在角落里粉红色的行李箱中拿出来的,床单和被罩上都有非常可爱的动物图案,典型的小女生风格。路明非后知后觉,这不是夏弥的屋子么?楚师兄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讨论什么学术话题来了?
不过眼下楚子航尚未脱离险境,他也没有闲心去八卦,耳边只有风声穿林打叶。陆老师正皱眉凝思,久久没有开口。
“陆老师……”他轻声说,像是怕吵醒一个熟睡的人那般轻盈,“师兄是真的忽然患上了什么急性病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混血种的身体素质很好,但一样会感冒、发烧、流鼻涕……”陆离说,“我虽然学过几天的中医,不过仅限于此,不能具体确定他的病因。或许……是有人故意谋害他?”
“谋害?你是说……”路明非瞪大眼睛,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憋出了几个字,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复活节岛分部的人要害我们?”
“只是有这个可能。”陆离也不敢确定,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路明非则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经历,他大多时间都与楚子航待在一起,飞机上的食物与水源都是卡塞尔学院提供的,多半可以排除。下了飞机更是直奔当地分部,对于道路两侧所谓的‘当地美食’弃之若履,唯一的食物来源……
“会不会是有人在我们的晚餐里下毒?”他脱口而出。
紧接着他又自我否定了,“也不对啊,假如有人在晚餐里下毒,应该是随机性的。就算有毒也是我吃得最多,毒发也应该是我先来才对……”
“还是得等具体的检测结果,他的呕吐物,我们晚餐都需要检测。”陆离谨慎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话音刚落,是匆匆而至的夏弥推门而入,她身后跟着部长托奎和副部长棉托罗,冷峻的楚子航他们是见过的,也在校园网浏览过相关的帖子,毕竟一年级成为狮心会的会长这条新闻太过骇人听闻了。
可如今他很虚弱,虚弱到就像是一根随时可能被风吹折的稻草。
“快把楚专员送到医院去!”托奎急迫地说。
他没办法不急迫,对于分部来说,本部的这些任务专员就像是钦差大臣,钦差大臣在自己的辖区出现问题,本部追究起来他难逃其咎。
背后立刻窜出两个医护人员,他们穿着专业的防化服,里三层外三层戴着口罩、呼吸设备,手脚麻利地把楚子航挪上担架,迅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夏弥,照顾好楚子航。”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开口提醒。
夏弥怔了一瞬,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栗色的发梢在肩头起落,她大步流星的出门,干净利落就像一把足以斩断所有乱麻的刀,呼啸生风,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在夜色下迅速跟上了担架小队的脚步,不离分毫。
棉托罗副部长和托奎部长的面色黑了些,有点难看,这一举动摆明了是不信任复活节岛分部。
“把今晚剩余的食物和楚子航的呕吐物让化验科收集好,一份送到化学实验室检测,一份送给我。”陆离说,他的语速极快,根本不允许别人反对或者插嘴,“对今晚聚餐的人都做一个体检,以免发生意外。”
“是!”复活节岛分部的两位部长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照做。
四十五分钟后,一间临时被征调的屋子内,长桌上摆满了今晚聚餐的食物,猪肋排只剩下几根,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缺口,不知道是谁半夜偷偷溜进厨房咬了一口。
“熏鱼。”陆离拿着手套,橘色的灯光下手肘的影子一闪而过。
路明非是这次检验的助手,目睹陆老师掏出来一大推瓶瓶罐罐,现场配置了各种复杂的炼金药水。他们是亲自到厨房取来的这些食物,避免有人做手脚更换了来源。
听到新的命令,他立刻转身取下一小块鱼肉,上面的油污已经干涸,贴在鱼皮的表面更像是鳞片反光。即使戴着口罩,时不时也能闻到海鱼独有的那股咸腥。
胶头滴管中挤出了一滴紫色的液体,落在鱼皮的表面,培养皿上并没有什么高精密的显微镜,一切都是目测。
“陆老师,假如有毒,会产生什么反应?冒泡吗?”路明非看着他往米酒里也滴入一滴检测液体,好奇地问。
“非常复杂的反应,等你上了三年级,学习到《炼金溶液的制备与检测》就能掌握相关的知识。”
米酒中紫色的液体渲染开,痕迹非常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酒水内含有某种炼金药剂,絮状的沉淀物就会出现,如果只是普通的粮食发酵而成,溶液不会有任何变化。
“难道真是我多虑了?”陆离眉头紧锁,这里的仪器虽然简朴,他也没携带实验室那套沉重的检验设备来,但凭肉眼也能观测出有无明显的变化,只不过无法具体分类出哪种炼金化合物罢了。
凡是剩下的食物全部都分批次送到这里来了,并无炼金反应。莫非只是一次普通的突发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