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可惜，谢天衍如今已经抛弃了人类的躯壳。

“贺叔啊，其实我知道你今天想跟我谈一谈的原因。”

“是吗？”谢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他手中的水烟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往前行走一截，来到小溪边上，抄起清水浇在被他削得光滑平整的水烟筒上。

谢天衍看着贺叔已经开始显出佝偻的背影，道：“贺叔，如果说你想从我嘴里听见道歉的话的话，对不起，我不会向你道歉。”

谢贺擦洗竹筒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顿太久，他重新俯身下去掬起清水，浇在竹筒上。

谢天衍也没有等谢贺说话，继续道：“谢家因为我和舅舅，牵扯到你，将你的偃术废去，把你打发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管一座没什么生意的破酒楼。可你竟然在那个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你认命了。

实际上，在我逃出去的最初那几年，派了许多使者回过谢家，你们的遭遇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给过你提示，我希望你能抛弃谢家，我会给你一个不需要偃术，也能使用偃术的身体。

贺叔，如果那时候你能信我，现在你不会是一个废人。”

谢贺终于将竹筒擦拭成自己满意的状态。

他站起身，转回头，抬起眼睛看着谢天衍，看了很久很久。

“衍哥儿，你留下的消息，我都看过，我知道你还活着，也知道你想要帮我。

可是，我不能去找你。

我不想变成像你，像二姐三姐她们那样子。

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偃术，沦为了废人，可是我依旧还算是个人……”

谢天衍沉默无语，最后只是对谢贺耸了下肩膀。

“衍哥儿，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屋睡了，过两天也许会下雪，天凉了。”谢贺说着，裹紧了身上的大棉袍子，将竹筒夹在腋下，踩着楼梯上了小楼，钻回了他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去。

谢天衍站在高脚楼下，抬头看了看谢贺关上的房门。

凛冽的风从他的耳朵边上刮过去，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身上只穿着单衣，可他早就已经不惧严寒了。

他是一具幽偃甲，谢贺曾经是一个偃师。

但今天，谢天衍在谢贺的眼中，看见了隐约的轻蔑和漠然。

一如曾经他对待谢贺的姿态。

谢天衍抬手摸了摸脸，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他转过头，对着旁边楼梯把手上的一个造型如同猎犬头颅的把儿说道：“谢家还有许许多多的往事，云公子若是喜欢听，我可以上门为你讲。”

=== 第570章 监听 ===

楼梯上那个原木色的狗头把手，在谢天衍说完话之后隔了一小会儿，突然眨了眨眼睛，由一个死物活了过来。

它非常人性化地挑动眉头，眨巴眼睛，开合嘴巴，然后从里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噪音。

“撕拉”几声之后，云不亭的声音从那狗头中发出来，随着声音的传递，那狗头的嘴巴也在同时不停地开合，十分拟真。

“厉害啊，什么时候发现它的？”云不亭问道。

谢天衍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其实从你偷偷地将这个狗头放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不应该啊，这东西我专门模仿你们的偃术造出来的，它身上携带的气息就是你们偃甲的气息，不是单纯的，你所谓没有灵魂的机关啊。”

“不，虽然这个能够传声的狗头确实有偃甲的结构，但……但它并不是我的审美，这东西出现在我的楼梯扶手上，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一直留着，只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罢了。”谢天衍说。

他边回答云不亭的问题，边伸手擦去木楼梯上的几粒碎雪，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抬头瞥着那狗头。

“这样啊。”云不亭的声音有一种空旷的质感，证明这个传声的狗头机关制作得并不算精密，它在传声的时候，有些部件没能完整地运行，导致这个狗头会造成洞窟一样的回音感，反而有一种粗粝的质感。在云不亭自己听来，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广播声。

谢天衍等待了一小会儿，没听云不亭继续，就自己说道：“放心吧，这东西我不拆，你作为南冥山的东道主，想要在我这里留下只耳朵，我没有意见，不过希望下一次，云公子你能先跟我说清楚了，再安装这些东西，我会支持你，那样一来，大家面上也都好看。”

他虽然说是没意见，但话里还是带着刺儿。

不过云不亭偷偷给人家装这种窃听器，毕竟理亏。

虽然只是装在了人家楼房的楼梯口，算是公共场所，不过确实不怎么地道。

刚才他偷偷听着烛龙生和谢贺的聊谢家的往事的时候，听得特别愉快，谁能想一转头，谢天衍就发现了。

这种干坏事被抓个正着的窘迫感让云不亭有些脸红。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对谢天衍道：“衍哥儿，那既然你们没啥意见，还呆在这里干嘛，不回屋去休息？”

谢天衍：“我不是太需要休息，现在的我，很少感觉到疲惫。”

“幽偃甲身体的福利啊，啧啧，这种优势，要是放进那些劳动密集型产业中去，得把效率提高多少啊。”

“什么？”谢天衍迷惑。

“没啥，我就是羡慕你们的体质罢了。”

他着重强调了体质两个字，有些调侃的意味在话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