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上去的时候，女仆小姐的身体暖洋洋的，但那不过是埋藏在皮肤下的机械身躯散发热量的结果，但是，那机械身躯和皮囊一样，仍然是女仆小姐的伪装，而她的真正本体，乃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如此微小，却足以把一个人重现。

小杨老师认为自己不再是小杨老师，四年前帝国处刑的是伊菲革涅亚，而小杨老师通过危险的实验，以快递的方式送回林嘉德的家……尽管如此，林嘉德依然觉得她就是小杨老师。

小杨老师的身躯由帝国提供，而具体的装扮，比如覆盖在机械身躯上的伪装皮肤与服装则由林嘉德指定，每一天，她都通过网络参与到帝国发布的各种实验任务里，呆呆的站在角落一动也不动，只有夜里11点之后，她才“醒来”，像个人一样在家中活动。

如果不给她找点事情，醒来的杨雪萌可能像她远程配合实验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所以林嘉德给她一个任务，要她每天把家清洁干净，并尽可能少的发出噪音。

如果是真正的杨雪濛，懒得像猪一样的她绝对会拒绝，而已经化作芯片的杨雪萌却忠实的执行林嘉德的指令，很快，她就看到地板上晶莹的水滴。

她用抹布擦拭，但接踵而至的温热水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抬起头，然后被林嘉德用力抱进怀里。

“即便是这样，你能活下来也真的太好了。”

机械的身躯没有心，伪装的皮肤无法感知温度，即便如此，杨雪萌却感觉自己的动力系统似乎出现了偏差，而寒冷的感觉在体表扩散。

我不是杨雪濛，但我似乎又是杨雪萌。女仆小姐想，我到底要花多久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直到今天，机械女仆杨雪萌仍然没有想明白，但她已经xi惯了男人从后面搂住她的动作，她也xi惯性的靠在男人怀里，压力传感器的数据为她描述拥抱的“力道”，温度传感器为她描述“火热”，她闭上眼睛，把今日的数据上传，备份，就像人类写日记一样。

林嘉德一手揽着女仆小姐的腰，女仆的触感与人类无异，但她的重量远超同段位的人类，但那又怎样，冰洞他都没放过，何况是机器人呢？

他和她的故事还有很长时间，所以林嘉德不急于一时去做猎奇的事。他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满月悬挂在夜空里，覆盖他的眼瞳。

第四章 理想的生活

林嘉德，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工作与女人带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疲惫，而在两种疲惫交错中间难得的空隙，林嘉德终于能够独自入眠，看着窗外几乎被光污染吞噬的星空，他时常会这样问自己。

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月光就会投射进房间，凝聚在人形，黑发美人坐在床上，白色的长袍勾勒出她背后丰腴而诱惑的轮廓，她佩戴金银打造的月形饰品却不觉俗气，隐隐散发着橡树的味道，但不令人讨厌。

四年之前，狄安娜询问他是否想要重开他的生活，他的犹豫已经说明一切，于是狄安娜递来一根金枝。

并不漫长，但也算不上短暂的等待后，林嘉德握住了金枝，他本以为时光会立刻倒转到他还是婴儿，或者他去年9月与杜鹃相遇的时间。

但操纵着冰洞身体的狄安娜依然坐在那里，时间依然是2月9日，他依然待在病房里，外面有保护并软禁他的守卫存在……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所以，我重开了什么？”他迷茫的问。

“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个玩笑。”狄安娜说，“人生没有重开，任何向你许诺或者编织这个诱惑存在，不过是向你撒下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林嘉德有一丝被耍弄的恼怒，他抬起头来，看到狄安娜露出认真的表情:“我希望你能认真的对待你的人生。”

林嘉德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再指了指虚空——代表自己认识的人，他低声说道:“我已经很认真了，但我为什么还要遭遇这样的痛苦？”

“你很认真，认真的在逃避，看起来在认真的朝着目标前进，但你其实是在认真的逃避背后的不可抗力。

虽然逃命和前进的方向相同，但心态决定了两者性质的不同；在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绝望的反抗，与主动抽刀挑战拦路的命运，结局都是胜利，但胜利的性质也不一样。

如果从事情的结果来看，你这边的损失都可以弥补:时间可以修复茉莉的心灵创伤，而有了庞大遗产的助力，相信她会好的更快；

剑兰的身躯重塑不过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而必须要在近期内给天界盟友一个交代的帝国，很有可能给科罗博奇卡安排一个死在圣地的糊涂账，以便让双方下台阶，这样，剑兰的身份就被解放出来；

木棉对女性的恐惧也可以克服，时间与日常互动的积累是良药；合欢与你的关系同样如此，只要你持续坦诚，合欢终会放下心理负担；

冰洞，这个孩子现在心地纯净，立誓为你奉献一切……不是出于我的意志，而是基于她自己的，她单纯的爱慕着你；

苇莺是一只巢中的小鸟，现在还依靠你，但终有一天你会看她长大，离巢，然后循着记忆，在每个固定的时间回来，她有自己的未来。

帝国的技术虽然发展迟缓，但以可靠性著称，其风格就像这个年纪轻轻但已经暮气沉沉的国家，所以，虽然她涉及的实验还在技术验证阶段，但你不必过于担心。”

“那么杜鹃呢？”林嘉德问。

“她是一只不乖巧的小鸟，总要自己得到的比别人更多才能心满意足，只要有我的影响存在，杜鹃就不会回来。”

“你……全都知道？”

“当月光点亮你的轮廓时，就代表我在凝视你了。”狄安娜说，“因为站在旁边者的角度，所以我比你知道的更多，只不过在以上我描述的事，你全部都能想到。

你的不安显露在外，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忧你身边的人的未来，以及被战斗导致的痛苦折磨……你的沮丧来源于无助。

在过去，你作为普通人活着的时候浑浑噩噩，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你不觉得这样很糟糕，因为大部分都没活明白自己的人生，那么像大部分人活着又怎样？大部分人都会犯的错误自己犯下又怎样？

从杜鹃拉你见识帝国隐秘的风景后，你拥有了力量，你心态转变，你觉得自己立于百万众生之上，是复兴市天命之子里的天命之子。

你不止在物质上，也在精神层面上寻求脱离大众的面貌——不是猎奇，而是变得更加优秀，所谓优秀，便是理想，担当，意志与执行的组合。

然而，你没有理想。

理想必须是某个清晰而合乎情理的目标，具备实践的可行性，是人在审视自我后对自我发展提出的合理要求，拥有力量并不会让你清晰的审视自我，相反，你迷乱在力量引来的花花世界里。

去年，你的理想是杜鹃为你划下的条条框框，今年，你的理想是反抗杜鹃为你划下的条条框框，而当你砸碎界限之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如此忧郁迷茫的原因。”

“我……”

狄安娜打断林嘉德正欲反驳的话，接着说:“这一次你又要为谁实现愿望，并将其当做自己的理想？”

林嘉德有些气恼，这是他的弱小面目被揭开之后本能的愤怒，嘟囔道:“站在事不关己的角度，指点别人的生活可真是容易。”

“并不是事不关己。”

狄安娜用冰洞的身体搂住林嘉德，她指向自己的脑袋，抽取记忆，把冰洞听到的秘密送进林嘉德的脑袋里，林嘉德好像看了一部沉浸感极佳的短视频，而冰洞聆听的秘密，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兼母亲兼姐妹，天界观测者擅自延长生命的罪行，竟在他与她之间构筑一段背德扭曲的关系。

“就是这样，林嘉德，我并不是以外人的身份和你说话。我仍然记得化作人类孕妇，将你从产道排出时的痛苦与煎熬……尽管以人类的伦/理，现在你是我的兄弟，但母子也好兄妹也罢，我都不是外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