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溶月。】
【我是赤鸢,能听得到吗?】
长久陷入尘封的意识由此缓缓松动了自封的阀门,宛若有冰冷的海水窒息着口鼻,迫使着少女的神智趋于复苏,可这也让从不止息穿过的星光化作庞大的信息流,再度填塞进灵魂当中,使得她难以分辨眼下的状况,获得自由思考的权利。
师尊?
江溶月对自己依旧没死的现实感到奇怪,又一方面能很清楚的知晓自己会醒来,只能是因为赤鸢仙人与苏青安的存在。
可她奋力挣扎一会儿的须臾很快便被打破,遂而就陷入了大量繁杂信息的漩涡,让其无法回应对方的低语,甚至本能地想要再度回到自封的状态,以躲避灵魂都要崩落般的强烈苦楚。
而就在此刻,末那识的渲染如约而至。
那像是在直面着一道银河的毁灭与绽放,人类的一生被放入无穷尽的浩瀚中,归于沧海一粟都算不得的尘埃。
江溶月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一切被不可言喻的伟岸存在所瞩目所注视,被驳杂信息干扰的意识在一瞬的呼吸间被无端的渺小感包裹,带来一阵沁凉的寂寥。
而那些缠绕不休的星光则如被凝固般止息不动,被一粒一粒的碾碎湮灭。
至此,她的意识终于回落成正常到可以与人交流的阶段。
可与末那识极仅接触一个刹那的代价,却让江溶月怔然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故此外侧的仙人与少年都没有针对这个空档告知任何信息的时间,只能任由成功摆脱了累赘信息的她直接在迷惘的状态下,迈入了神秘未知的量子纠缠。
这并不是江溶月第一次进入死亡的状态,她一如既往的只能感受到意识陷入了奇妙的昏沉,过往的记忆如流水般以第一视角重现,直到抵达了某个分支的节点后,才戛然而止。
这种感觉很奇妙,那像是与镜面对应般看着自己以往的人生轨迹和走过的道路。
那是另一个【江溶月】的一生,一个与之相似到仅存在分叉点的那个她。
两道宛若双生般别无一二的灵魂在奇异的纠缠点当中分别伫立于两侧,前方存在着抵达外界的门户,泛着斑斓如万花筒般的光辉与色彩,似陈述着世间至理。
这并非是比着谁更强大的领域。
只要先触及到那道门户,便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江溶月】同样看着这一幕,她分明最先意识到如今的处境,却没选择朝前踏步,只是回首着两人的过去,看着着如复刻而出般的人生,轻声低语:
“这样不被寄予希望,不被寄予期待,浑噩而迷惘,一如剑刃般活着的一生,很无聊也很无趣。”
少女聆听着恍若自己心底涌上的声音,昏昏沉沉,便是潜入更深的“回忆”当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奇怪,分明是处于绝对平等的立场上。
可本征世界的江溶月却处于浑噩般不知所然的状态。
【江溶月】望着以灵魂态维系着人形外貌的另一个自己,垂眸看向自身逐步崩解的纤手,却是已然在缓缓回归原初。
她在迈入此境的瞬息便选择了灵魂崩落,故而能使得另一个自己在由此而生的万般繁杂里沉沦片刻。
对于完全与本征世界过往经历基本一致,唯独在五年前出现重大分支的【江溶月】而言,无法感知到活着的意义与美好是常理。
她依旧没在这五年里寻找到归宿,那胸腔间的伽蓝则将整道灵魂洗礼的宛若虚无。
【江溶月】是真切的认为直接死去也并无关系,她理所应当的认为将未来交付给另一个自己才更有希望,所以在几乎没窥见对方多少人生前,便选择放弃了资格。
这是病态、扭曲、畸形,偏生又极为纯粹的人格。
可只要能与本征世界的江溶月相匹配,却都必然会踏上一样的道路和抉择。
所以江溶月分明并不是第一次迈入这处空间,却依旧没能察觉到自己能力的正体与一切的真相。
理由只是因为,她醒来的更晚一些罢了。
而只要晚上一个刹那,她便会被其余的自己所崩落的灵魂碎片干涉的浑噩不清,自然什么也无法知晓,只能理解自己重生复活的现实。
【江溶月】望着另一个自己产生分支后的记忆,在彻底崩落为虚无前,却是能感受到伽蓝的溃散,她的唇瓣微翘,一双向来清冷的桃花眼在死亡前的须臾间,流露出了罕见的温存与笑意。
原来,【我】也能找到这样的未来啊。
不存在提前崩落了自我的悔恨,不存在任何嫉妒与悲哀的念想。
【江溶月】便是回到刚进此地的时候,也依旧不会选择进行染指。
因为她明白这是唯独这个自己才能抵达的结局,这是所有平行世界里唯一产生的异数与终点。
而对于任何一位自己来说,都是如此。
本征世界的江溶月所抵达的结果,便是其余的【她】所不容糅杂半分其余色彩,去试图玷污的……乌托邦。
于是这个扭曲至极,链接着无数平行世界的量子现象,配合着人格病态、扭曲、畸形,偏生又极为纯粹的宿主,就此与原本的历史路线和未来区别出了参差,咬合成了诡异的循环螺旋,固定在了本征世界的江溶月之上,一如衔尾之蛇。
可就仅能在外界观测的苏青安和符华的视角来看,明显无法发觉出这一隐情,两人只能感知到明显的量子波动一闪而逝。
一位身着灰色麻衣,带着黑色斗笠,腰侧负着一柄百锻剑的少女便至此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江溶月似乎对眼下的情况还没反应过来,在怔神了一会儿后,才摘下了遮住面貌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经过五年褪去了所有稚气的脸蛋,一双含着倦怠与冷意的双眸在望向两人时融化出了几分欣然和喜悦。
她唇瓣翕动,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只能干巴巴的道出问候:
“师尊,师公。好久不见。”
符华在听闻到对方的问候后,便大约明白了大抵是本征世界的江溶月得到了重生,但依旧还是在少年透过羽渡尘传递了确凿的答案后,才忍不住将一颗心安放下来。
虽然不忍心注定会有一个她会死去,可出于人之常情必然还是会倾向于自己所真正相熟相知的一方。
仙人走进看了看时隔五年未曾谋面的少女,她的身段愈发成熟,纤细又透着力量感的腰线在劲装与束带的衬托下很是显眼,整体的仪态端正而自然。
在符华靠近之际,则能感知到她不自觉的趋于紧绷,像是有些紧张,紧接而来的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