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愿回首看见苏青安如今面上的神情。
眼下外界所展现的事态已经足够超出预期。
那位曾经的赤鸢仙人以太虚门作为独裁世界的道具,为了快速收敛足够的妖魔尸骸,让苏青安成功醒来,不惜逼迫着全世界成为了以此为条例过活的畸形状态,成为了人人敬仰,人人畏惧的暴君。
雷电芽衣的心情复杂。
那位冕下疯狂的制造大量的养殖场,不顾崩坏是否会由此变得愈演愈烈,伤害到无辜的人们,恍若身染极昼的圣人自地狱里滚了一圈,至此没了半点慈悲与温柔。
那位冕下践踏着世间的伦/理与道德,忽略了过往的坚守和原则,以万物为棋子,用天地作赌局,征战存在着文明的大量世界泡,堆积出尸山血海的罪孽,却依旧冰冷傲慢,不存悔恨。
她将崩坏指标刻入律法,成为了公民条例,将崩坏素养低劣的人类视为无物。
她将全世界都拽入自己的私欲与幻梦里,杀死了过去的自我,将无数生命与骸骨堆积成的成果用于供奉着心里仅存的珍宝。
雷电芽衣听闻过【朝仙】的故事,也听完了苏青安和符华的大半过去,她对此有着一定程度的代入感,可终究还是一个局外人。
而一个局外人尚且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和现状,那作为一切诱因的苏青安本人,又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冕下与世界呢?
少女明白,便是经历了很多自己所不知晓的苦难与艰险,如今的苏青安依旧是与以往一样的笨蛋,依旧是那个和琪亚娜一样会自顾自将所有责任与重量肩负在身上的蠢货。
这样的人一向是不擅长求救的,他就是那种深入沼泽之间,在漆黑与无望的绝望里,依旧会笑着独自溺死,不愿让朋友沾染半分危险的愚者。
但在他人处于这样的境地之际,却会展现出与对待自己截然相反的态度与热枕,甚至可以为此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恢复了关于对方的记忆后,雷电芽衣反过来看那些【灰烬】的历史与过往便忍不住心头酸涩。
她想从认识苏青安的最初到现在,对方便一直就是那样可以肆意为他人牺牲自我,无欲无求,恍若圣贤,却对自身浑不在意的扭曲存在。
所以,这样的少年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可他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对其余的人帮助与热枕,对与自己无关之物给予的温度与光辉,却绝非毫无意义的过往。
总有一天,所有的光都会为他逆流。
而自己之所以会存在于此,是否代表着冥冥间,已然有着诸多光辉所汇聚的潮汐正为此逆流而来呢?
雷电芽衣沉默的回首。
少年坐在大厦的边缘,悬空的双足下是从未见过的众生百态,他的睫绒低垂,瞳仁里晕出一圈浅色的金黄,透着几分虚幻的脆弱,又温柔地恍若自山海间而来的神明。
她注视着那人在光里多了几分透明的背影,难以望见对方心底的情感是否存在着如江河倾轧的悲悯与孤独。
那个人在九幽之下残破着肢体,孤单死去的时候,她不在。
那个人在沧海市失去所重视之人,遍体鳞伤,被全世界背弃的时候,她不在。
那个人在燃尽圣痕器官,再度遭遇挚亲化为使徒,最终被迫手刃对方,又在那个时代不存灰烬之际,她依旧不在。
雷电芽衣很迷茫。
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依旧不清楚自己未来的归所和最终的结局。
她畏惧着永久被遗留在这个陌生时代,至此望不见亲朋好友的孤独与寂寥。
她害怕着宛若童话里的美人鱼一般最终化为一枚汪/洋里的泡沫,无人问津。
可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可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少女依旧能跨过心底的焦躁与恐惧焚烧的大火,坚定不移的对着这个人伸出援手。
她默默地走至对方的身旁,陪着他一同坐在大风吹拂的高楼边缘,望着远方的空中浮塔,轻声道:
“我们去见班长吧。”
苏青安对着远方伸出手指,似拽落了几分光辉,他的神情淡淡,却好似藏着汹涌波涛,瞳底晕开的光弧褪尽,归于沉沉,轻声道:
“嗯。”
少年瞥了眼掌间如流水般淌下的光辉,任由之溃散成道道丝线,涌入旁人的脑海里,他轻声道:
“这是我用末那识收集的下方世界人类的常识与知识,以及控制记录覆盖后,所延伸出的一道个人芯片,里面会有你在这个世界上合理的身份与一切过往的记录。”
“天网阶梯的权限与公民等级都提到了最高,所要求的崩坏指标也修改至十年不用交付。”
雷电芽衣能感知到意识海里有着一团随时任由自己消化的信息,正以极为柔和且不影响思绪进展的方式缓缓沁入认知,一枚外物则是自血肉间缓缓构建完毕。
这般以个人意志干涉世界过往与未来的力量,简直抵达了叫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可她看向倏地变得更为透明的苏青安,不由心生担忧。
对方本便处于重创加残缺的分割状态,这般作为显然对之的伤势产生了各种意义上的负面影响。
但雷电芽衣不得不承认这是融入这个世界必要的决断,她忍耐住内心的担忧,问道:
“你还好吗?”
苏青安诚实的轻声道:
“嗯,不太好。”
“自这次后,大约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清醒了。”
“如果不是必要,我大概不会再恢复清醒的思维模式。”
少年的低语恍若散落风中般的轻淡而柔和,莫名能给予人坚定的力量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