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倏地想起那柄遗失在记忆海洋当中的【定风波】,更是念起这柄剑器之后,关于陈君玄与妻子之间的遗憾,他唇瓣微翘,轻声道:
“如果可以。”
“我想陈师顺着原来的路线就好。”
因为……
那个老人从未对过去抱有多少遗憾,他深爱着妻子,也深爱着此后用于寄情的武道。
苏青安继续道:
“只要这样,用黑渊白花将师娘的寿命调节至正常,见到他们白头偕老,我便满足了。”
符华对苏青安这样回答并不意外,她翘起唇瓣,用着指尖挠了挠对方的手心,引得他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的脸蛋上,说道:
“嗯,我会让专员注意相关的信息。”
“如果有那样的一天,让我们一起看着他们白头偕老。”
她轻声道:
“你不会用黑渊白花让他们永生,对吗?”
苏青安想了想,保守的回应道:
“那不是既定的未来,也不是我应该去涉足的领域。”
“何况,对于陈师那样的人来说,凡人的一生便已经足够。”
凡人的一生吗?
赤鸢仙人的内心涌现出诸多感慨,她转而提及另一个话题,道:
“师师之所以会改变心意,选择在这个时代活下来,大抵也和你交叠的记录有关吧。”
苏青安想了想,猜测道:
“嗯,她大概在那道记录里过完了凡人的一生,体验了一次生死的完整轮回。”
“而如果是这样,会觉得试试看其余的活法也不错,选择进入休眠仓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那个人的性格一直都很大胆而跳脱啊。”
符华看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拜月楼,道:
“溶月也随着她的选择进入了休眠。”
“现在,她们都在拜月楼的巨型魂钢球体里,我们待会儿可以去一起看一看。”
她说着,倒映着火烧云的清澈瞳底掠过几分迷惘,喃喃道: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你的记录干涉,现在的太虚门和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少女诚实的低语:
“如果长久维系着那种不安和恐惧的状态,我没有像度过以往的数千年岁月那样,去安稳熬过这八百年的自信。”
“我,也许会变成你和我自己都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符华轻声道:
“哪怕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在偶尔的梦里,我也好像看见了那样的未来。”
在烈火里枯萎的荼蘼、于战争间堆积的尸骸。
崩坏遍布寰宇,无尽的妖魔正在被养殖,亿万的民众沦为一人私欲的奴隶,活在宛若炼狱的世界。
至此轮回也似染了血,文明也不再是文明。
其实在目送着苏青安进入休眠仓之前,仙人的潜意识里便有了扭曲而畸形的一套方案,她深知里面遍布着不符合自我准则和道德观念的污浊,宛若蔓延在神经骨髓之间的致命毒药,足够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天翻地覆。
可另一方面,少女也深知,只要自己还是自己,那就绝对不会打开这道魔盒。
但无论是谁也不可否认,这道满载着险恶心思的魔盒便盛放在意识深处。
它并非妄念,确凿存在。
这很正常,她也未为此感到羞愧而不安。
人本便是极为复杂的多面体,若连论迹不论心都是一个错误的标准,那世间也不存在任何无垢的圣人。
而符华恰恰认为自己很普通且平凡,她能接受自己会诞生杂念,也能容忍自己的不纯洁与不神圣。
可……
仙人依旧会害怕,害怕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甚至会打开那道恐怖的魔盒,殃及天下人的未来与福祉。
少女沉默了良久,用纤细的柔夷与对方稍大的手掌缓缓十指相扣,像是从中汲取着暖意和依靠般,彻底熬过了那段需要质疑和幻想不美好未来的日子。
她唇瓣翕动,一字一句的道出轻淡而柔软的音阶:
“谢谢你。”
苏青安并未提及那个世界线的一丝一毫,他像是纯粹安慰着对方的八百年来的胡思联系,轻抚着对方冬灰色的发丝,手指拂去垂落的枯叶,轻声回应道:
“嗯,不管那是幻想,还是现实,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笃定的说:
“未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