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那么几个人,香典钱才有多少?”
“那我听说,夫人工作的地方会发……”
无色辉火愣在了原地,她不假思索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场食人的盛宴,在她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开始了。
……
“唰——”
正厅的门被拉开,清冷的夜风从无色辉火的身后直灌而入,卷起她长长的袖,在风中狂舞。
正厅中的人不多,但却是宗家能说得上话的权力派。宗主依旧端坐于正中,虽垂垂老矣,却依然有着狮子般的眼神。
无色辉火的目光环视着因她的闯入而分外寂静的正厅,精雕细琢的案,出自名匠之手的盏,将正厅的空间巧妙隔开的屏风上绘画着仿佛在轻轻随风摇摆的竹。
无色辉火不止一次看到这些光鲜亮丽的表象,而这光鲜之下,统统都是都是腐烂的臭泥。
他们趴在那些曾经鲜活的尸体上拼命地吮吸着残余的枯骨与干瘪的血肉,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埋进那堆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残骸之中。有时他们会吮得一口尚未干涸的脓,便鲜美得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大摆筵席。
无色世家,以此苟延残喘了数百年。
无色辉火的目光未在周围那些她已经不记得名字的人脸上停留,而是环视一圈后,落在了跪坐在宗主面前的两人。
那个中年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抹了油,整齐地向后梳去。而那个跪坐着的女孩儿却好像有些不舒服,她穿着浅色的中振袖,稚嫩的脊背挺得笔直,但头却低了下去,白白地浪费了她头上插着的那支山茶花的好风光。
周围团坐的其他人,辉火早已不记得名字,可她记得他们的眼神。那些目光哪里是欣赏,那是看到了鲜美肥肉的垂涎欲滴,将这块肥肉摆上魔鬼的祭坛,他们便又可以享受几年的美餐。
宗主挥了挥手,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是在很随意地挥退一个冒失的晚辈:“辉火,饿了吗?我们这里在商讨正事,一会儿我叫人把晚膳送到你的房间去。”
清冷的声音响起,似乎比袭来的寒风更加料峭。
“你们在吃人,不带我一个吗?这么好的一副皮囊,我就只能分得一口腐肉?”
宗主的声音依旧是那番沙哑,仿佛今天的精神矍铄不过是装出来的:“辉火,回去吧,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赶走了我,你们才好把妈妈的尸体分而啖之吗?”
“无色辉火!”宗主骤然怒喝,那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痛,“你失心疯了吗!”
无色辉火的目光扫过他们身前的案,扫过那些雕盘绮食。那哪里是精致的和式料理,那是她妈妈的抚恤金,那是妈妈的命,那是妈妈的骸骨。
小盏中粉嫩的腌姜刺痛了她的双眼,她蓦地想起那封信上的一抹朱红,别人不会懂得它的含义,但无色辉火懂得,只有出身无色家的女武神才会懂得。
那是一个无色世家渴望过色彩的女子在临死前,在终于可以摆脱无色的诅咒前,发出的最后的无声怒喝。
那是,无色之女不该有的红。
妈妈未曾找到过她的色彩,但在那封信里,她告诉辉火,她找到了她的红。
那是浓稠的血,是愤怒的火,是浸入无色之水的丹朱,是被无色围困却依旧在试图绽放的红。
红色是火,是会蔓延,传承下去的辉火。
是妈妈在生命的最后,试图传达给自己的,色彩。
……
宗主的声音渐渐和缓,似乎是在安慰着她:“純夏是我的女儿,我对于她的事也很难过。辉火,我明白你的感受……”
无色辉火昂着头,大步走到跪坐在正中央的那对父女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宗主:“所以在她死去才没几天,就要兴高采烈地举办宴会了吗?你把她卖给了天命,现在就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
宗主的神情渐渐冷峻起来,他愿意给无色辉火一些小小的纵容,是因为她是光耀门楣的子裔,而此刻无色辉火愈发放肆,他的底线正在被慢慢消磨。
无色辉火并没有理会宗主的脸色,她冷笑着,身上制服中的白色反射着堂皇的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避开:“退休女武神拿到的援助金那么少,其实你也巴不得她早点死吧,这样子至少能早点拿到抚恤金苟延残喘——所以一拿到了手,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啃食?”
无色辉火的目光落下,落到了那个在她身前好像很紧张的背影身上。
那个洁白的脖颈从领口露了出来,在无色辉火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雪白肌肤与衣领相接处露出的那一点点的猩红。
随着一声惊呼,无色辉火将那个女孩踢倒在地,十分不雅甚至粗暴地撕扯着那个女孩儿的衣服,踩着她的头,用力将她的领口扯开,露出了脊背上犹如血纹的图案。
女孩儿的父亲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女儿,可他却一头撞在了钢铁上。一个比他人都要大的巨大浮游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正厅里,炮口内让人看不懂作用的线圈正在逐层点亮。
如同传说中独目的鬼,正用它那比人头还大的眼睛凝视着女孩儿的父亲。
女孩儿还在尖叫着,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去阻拦无色辉火。
她是天命女武神金字塔的顶端,这里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不过是个笑话。
无色辉火的指尖在女孩儿光滑的脊背上滑过,她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如刀锋般抚过那个流淌着崩坏能的圣痕,用力刻下,虽不能刺穿皮肤,却足以留下一道红印,让脚下的女孩儿放声尖叫。
是天然圣痕。
“贴一个纹身贴纸就跑来招摇撞骗?你知道欺骗天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无色辉火的目光微微侧过,脚下却依旧踩着女孩儿的头,甚至更用力地拧了拧,不让她动弹分毫,“想成为女武神?你也配?”
“没……没有!这是自然出现的!”女孩儿的父亲感受着那几乎把他的头都要吞进去的炮口,如同加热线圈一样的热浪从炮筒中滚滚而出,扑在他的脸上,几乎把他的头发都要烧焦。
“无色辉火!退下!”
宗主厉声呵斥,他干瘪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膨胀了一圈,他目眦欲裂,脖子上的血管顶着如同树皮般的皮肤几乎要跳出来,这一声怒喝甚至让风都为之静默。
整个正厅犹如一场被中止的默剧,所有的声响在此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