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喷泉背后那条花园小径内响起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三名无比高大的冷杉园丁扛着三面两米多高的铜框镶边的落地镜缓缓走来。然后在红茶男爵的指示下,它们将镜子轻轻放在地上,面朝着茶桌的方向。
索菲娅差点忍不住从座椅中站起来。
“很好,看来你认识他们。”红茶男爵别过脸,用爪子饶有兴致地轻轻捻着嘴角的白色胡须,打量着被关在镜子中,正在拼命挥舞手中武器把镜面捶打得砰砰作响的佣兵、蒙泰利亚人与唐娜。他们就像被压缩成了一张纸片般,被分别禁锢在这三座由铜制镜框圈起来的牢房当中。而且他们似乎看不到镜面以外的世界,徒劳地企图挣破牢笼,但不论他们如何敲打,那面比城墙更加坚固的镜面始终纹丝不动。
“忠诚的守卫们发现了这些偷偷溜进我花园里老鼠,把他们抓了起来……”一些精灵在男爵耳边盘旋,轻声耳语着什么,然后男爵点了点头,“还有一只老鼠跑掉了,不过不用担心,我那些勤劳又可靠的园丁们迟早会抓住她。”
索菲娅无力地跌坐回座椅中。她原本还寄希望于佣兵等人能够趁着红茶男爵把注意力都放在这张茶桌上时,找到离开秘树花园的路,顺利逃出去,而她将遵照入职洗礼时所发的誓言,将生命与忠诚奉献给伟大的双子神。尤其是当猎人,不,应该是说尤利尔,她现在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当尤利尔从兔背上跌落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随之坠入了深渊。她最在乎的亲人在她面前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巨大的愧疚与绝望把她的心撕咬得千疮百孔,前所未有的,她对死亡产生了强烈的归宿感。
但是现在,她必须收起这样的念头,因为此刻在她手指上还牵系着另外三个人的性命,圣修女的责任感驱使她重新振作起来。
见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成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红茶男爵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来:“请容许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游戏规则,索菲娅小姐。与这两位先生相同,只要你能答对七道谜题中的四道,你就将获得进入伯爵府的门票,不过在此基础上,你每多答对一道题,我就将释放你的一位朋友,让他与你一道离开,答对全部七道,你们四人就可以一起前去参加康妮小姐的晚宴。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实惠 ?”
“但是?”索菲娅微微偏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微微一笑,他扬起一根又短又粗,长有尖利爪子的手指,“但是,倘若你答错任意一题,这三面镜子中就会有一面被敲碎。当然,一旦镜子碎了,你的朋友自然也小命难保。”
“很公平。”索菲娅平静地点点头。“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我失败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认为会有怎样的后果?”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笑眯眯地反问道。
“不难想象,我也会变成这片花园的养料。”索菲娅答道。
听完她的回答,红茶男爵开心地笑了起来,张开双臂道:“当然,为了保持花朵的鲜嫩,我需要很多养料,不过花朵再美也无法排解寂寞与忧愁,但是一名聪慧而美丽的女性可以办到。”一边说着,他单手抚胸,诚恳地低下头来,“我,塞巴斯蒂安·舒尔茨,秘树花园之主,真诚而又热切地向您发出邀请,美丽的索菲娅小姐,我希望你能够成为这座秘树花园的女主人,与我共享余生。”
……
……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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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猜谜茶会(下)
花园里响起阵阵掌声与欢呼。掌声来自树人园丁们枝桠状的手掌、花朵们互相拥挤、碰撞的花瓣和燕尾服鹦鹉扑打的翅膀;喷泉的白色石基上的喷水石狮兴奋地发出吼叫——尽管为了保持水流通畅,它们始终都张着嘴巴——森林精灵们在茶桌上欢快地跳起舞来,瓢虫和蝴蝶穿插其间,仿佛森林中演奏的一曲轻快的童谣。
“没错,答案正是‘牧师’,恭喜二位,你们拥有一颗非常善于思考且思绪灵活的大脑。”红茶男爵毫不吝啬地为这轮猜谜游戏的获胜者献上掌声。在索菲娅和圣冠教会的圣职者面前那两张翻过来的人皮纸上,他们用扭掉脑袋的精灵笔在上面写下了正确答案——牧师。“在短短一生中,他参加了上百场婚礼,却没有老婆和孩子……没错,答案就是牧师,很简单不是吗?正如我之所言。收债人(舒尔茨)绝无谎话。噢,当然,我们必须排除掉楠木教会的牧师,他们依然是可以结婚的。”
精灵们嬉笑着,盘旋落下,提起热气腾腾的茶壶,为两名优胜者斟上清香甘醇的红茶。而失败者,那名来自白橡教会的圣职者,则开始两眼翻白,浑身抽搐起来。插入他身体内的五条深褐色触手,就像水蛭的吸盘一样,从他体内吮吸着生命力,并将它们灌溉在松软的泥土中。那些花朵满足地摇曳着,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娇艳欲滴了。
“留给你的机会不多了,灰袍的修士。你还有两次答错的机会。”
注视着他被抽取血液时痛苦而扭曲的模样,绿袍的圣职者不禁暗自庆幸,并在内心中祈祷自己能够成功答对接下来的三道谜题。而反观一旁的索菲娅,她却丝毫没有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因为对她而言,任何一次失败都是不能允许的,否则就会有一面镜子在她面前被打碎。而一条无辜的生命也会随之逝去。
被关在镜框中的三人,在经过最初的激烈抗争后,现在似乎已经累得连站也站不稳了,一个个都瘫倒在地上,武器扔在一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只有蒙泰利亚人还竖着耳朵,企图捕捉到风的流动,从而沿着风的流向找到出口。只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是无用之功,悻悻地放弃了。
红茶男爵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欢快而喧嚣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它用琥珀色的双眼扫视了三人一番,微微张口,似笑非笑,露出白色的啮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耳朵,它却听见,没有嘴巴,它却回答,你在欢喜,它也发笑,你在怒吼,它也咆哮……”说罢,他慢慢摊开手掌,把问题抛给三位客人。
两名男性圣职者立刻陷入沉思。大多数时候,至少对普通民众而言,圣职者与贵族们同样代表着统治阶级,区别在于前者没有封地,却能在贵族的封地内征收税金,没有司法权,却能裁断与否决罪恶。但他们终究与贵族不同。尤其是下层的圣职者,他们大多出身贫寒,他们的童年大多始于贫民窟和垃圾场,而非富丽堂皇的文化课堂。除了流浪四海的传教士,一把趁手的武器和一本尚且辨认得清字迹的破旧教典就足以让他们完成自己的工作。况且,信仰能使他们忠诚而充满希望,但信仰同样也会束缚思想的自由。他们是忠贞不二的修士,却绝非猜谜游戏的好手。
正在两人苦思不得其解时,另一边传来了沙沙的书写声。在红茶男爵满意的微笑中,索菲娅已经写下了她的答案。深绿色的墨汁随即浸入纸中,没有在纸面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在红茶男爵宣布答案揭晓前,没有人能看到她究竟写了什么。
“聪明的女人。但不止于此。”男爵用爪子轻轻挠着右脸颊上几根又长又细的白色胡须,饶有意味地点头道:“你看起来很得心应手,这说明你很熟悉这种游戏。亲爱的索菲娅,你不是一名普通的圣修女。”他用亲昵的称呼呼唤着对方。在委婉的求婚遭到无情拒绝之后,这位谦和的绅士并未感到丝毫的懊恼,反倒渐渐地,他开始从外而内的,越发喜欢上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了。
经他提醒,两名圣职者似乎在恍然,过分专注于猜谜游戏让他们忘却了圣修女那头招摇的灰色长发和那双猩红眼眸。她来自沙维家族。
“我有一个不善与外人打交道的弟弟。在最初的那几年里,他甚至不愿和家里人说话,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所以我试着学会了一些能让他愿意主动交流的小技巧。”索菲娅用修长的手指撩起鬓角那些被泥泞与灰尘拧成干硬条状的发丝,露出白里透红的耳朵。
“结果如何?”
“至少在猜谜方面,很多年前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索菲娅,你是一名好姐姐。”红茶男爵由衷地赞叹道。
“不,我不是。”索菲娅的手指在杯把上微微捏紧。她轻咬着下唇,眼底涌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我不是。”她像是自言自语地重复道。
红茶男爵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阵子,然后拍拍手道:“来吧,让我们揭晓答案。”
“回声!回声!”燕尾服鹦鹉在他肩膀上欢快地叫起来。
墨绿色的字迹在三人面前那张人皮纸上慢慢浮现出来。索菲娅的纸上用一行漂亮而工整的字迹写道:回声。而另外两人的纸上,分别写着“镜子”,以及充满自暴自弃情绪的“妓女”。
“恭喜,然后,很遗憾。”男爵微微咧开唇角,露出和善的微笑。
连接着花园土壤的触手开始从两名圣职者体内吮吸生命力,他们两眼翻白,犹如触电般全身激烈地抽搐起来。在接连答错两题后,白橡教会的圣职者体内的生命力正在飞快地流逝,或许是对自己那堪忧的文化素养心知肚明,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认为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猫人已经放松了警惕,只见他忽然把手探入怀中,匕首的寒光在衣领下乍现。
下一刻,匕首的光芒就被另外一道在茶桌上横扫而过的锋芒所吞噬。白橡教会的圣职者喉咙中发出咕咕的血泡声,然后头颅慢慢旋转着,从脖子里掉落下去。
犹如蜈蚣般布满尖利锯齿的黑色长鞭,在饱饮过圣职者的献血后,以螺旋姿态缓缓收拢,锯齿与锯齿互相咬合,将缝隙一一填补上,最后它变回了最初的形态。一根通体光滑且细长的黑色手杖。
红茶男爵缓缓垂下右手,把手杖放回原来的位置上。落在地上的头颅与那具无头尸,被花的根茎形成的巨大触手缠绕起来,犹如蟒蛇缠住猎物,将它们拖入松软的土壤中。不一会儿,土壤上就只剩下一只沾满血与泥渍的靴子。森林精灵成群结队地飞向花园中心的石狮喷泉,从水池里舀来清水,把水洒在残留在地上的那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上,不一会儿,鲜血混着清水淌入石板的缝隙里,顺着地势的起伏,缓缓流入花园的土壤中。每一滴养料,都不会被浪费。
森林精灵们欢快的歌声,让索菲娅猛地回过神来,她带着惊魂未定的眼神看向桌对面的红茶男爵。那双如宝石般美丽的琥珀色眼眸正直直地望过来,而他如月牙般翘起的唇角上,依然挂着谦和而友善的笑容。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来吧,让我们继续下一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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