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爵很清楚“异样”不是泛指,而是特指某人,“她一整晚都待在卧室里,应该是前夜被你折腾得够呛的缘故。”
尤利尔对此未作表态。
安宁是暂时的,等芙尔泽特度过了初为人妻的拘束期,她无疑会像脱缰野马似的回归那肆无忌惮的混沌本性。但不同于以前的是,现在缰绳握在他的手里,风险变得可控,而纯粹的角力正是他所擅长。
双方心知肚明,婚姻就是二人彼此较量的终极擂台。
今天打擂场合从床榻搬上了饭桌。
“早安,尤利尔阁下。”芙尔泽特愉快地招呼他。
“早安,我的夫人,”尤利尔在她对面坐下,男仆们——他姑且以类人生物来丈量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立刻前赴后继地把丰盛的早餐呈上桌,“今天的你看上去容光焕发,美丽极了。”
“阁下言不由衷的恭维真令我欢欣鼓舞。”
“夫人客气了。”
沙维夫人不甚淑女地侧坐在椅子上,手背托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玛瑙项链,以玩味的眼光看着她的丈夫。
“阁下昨夜睡得可好?”
“不能再好,”尤利尔喝了口果汁,“甚至还想睡个回笼觉。”
芙尔泽特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用逼真的笑容掩饰过去,“我喜欢你的新发型,看上去很干练、利落,平庸无趣。”
“巧了,我也喜欢夫人的新裙子,一如既往的华而不实。”
一轮夹枪带棒的舌战过后,双方偃旗息鼓。
适才男爵险些吓得夺路而逃,唯恐被无辜卷入这场纷争,却被新旧两任老板齐齐瞪了一眼,只好不再吭声、埋头继续舔盘子。
好好的胃口被败坏了,尤利尔放下刀叉,扯过餐巾擦拭嘴巴。“我路过中庭的时候,恰好看到尼尔急匆匆地出门去,夫人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为你们家族的前程奔波,我这样回答不知阁下是否满意?”芙尔泽特是厚黑艺术的专家,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尤利尔自然不认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提醒她道:“是‘我们’的家族。从你老哥死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得不和沙维休戚与共。这就是说,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滴眼泪和鲜血,都要为了这个家族的繁荣兴盛而流淌。”
“我完全同意,”芙尔泽特两手一拍,“尽管动机有异,我们的目的却是高度一致的。”
有问题。尤利尔知道她即便一败涂地也不肯在嘴巴上服软,如果不是这样,就只能说明她另有图谋。
联系昨天男爵阐述的赛隆兹及周边地区的现状,他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有话想说。”这是一个陈述句。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芙尔泽特莞尔一笑,唇红齿白,“不过不着急,我们今天的行程很紧张,等到了地方再慢慢说。”
事实证明,尤利尔再次低估了混沌之女的穷奢极欲,早餐桌上那条光彩照人的裙衫只是开胃小菜,后续环节的奢侈程度令人咋舌。
城堡的正门下,一架由六匹黑色大马驱动的豪华轮宫隆隆地驶过吊桥,停在他的面前,金边银框闪瞎人眼,上面还支着一顶缀满金箔的大伞。轮宫后面还尾随有三辆马车,护航阵容皆由波莱塔自由军担纲,拢共三十六名骑士,这阵仗完全不亚于国王出行。
一见到他,所有骑士都自觉低头行礼。
男爵趴在他肩膀上直咽口水:“国王,和女王的丈夫,这好像还是有点区别的。”
芙尔泽特正是索洛涅当之无愧的女王。
不过尤利尔不在意。因为她不论在外面如何威风八面,回到家里她唯一的身份与权利不外乎人妻。
拴上缰绳的野马,总有被驯服的一天。
随后一席盛装的芙尔泽特姗姗迟来,两名七尺身长的女仆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
“夫人,你先请。”尤利尔躬身谦让。
芙尔泽特对他的绅士做派报以微笑,借他之手登上了轮宫,然后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即命令帕拉曼迪从车厢内侧把门关上。
被晾在外面的尤利尔和男爵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瞧我说什么来着,”男爵悲叹,“女人的妒忌心太可怕了,连莱芙拉都不能例外。”
拴上缰绳的野马或许确有被驯服的一天。
但肯定不是今天。
一家之主就这样被拒之门外,毫无斡旋的余地,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上了后面的马车。
“咦,你怎么跑来这边?”该车厢的另一名乘客惊异于他的到来。
“库恩?”尤利尔也有些意外,“你今日要和我们同行?”
蒙泰利亚人沾沾自喜地表示:“是啊,尊夫人之前执意请求我留下,还称我是其近侍的不二之选。所以我就想了想,现在到处都不太平,留在赛隆兹过冬也是个不坏的主意。”
尤利尔仔细端详他一番,合身的亚麻礼服,剪裁得体的花边,配上一条鲜红的领巾,简直无可指摘,可难得有一次见他不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反倒让人觉得别扭。
近侍?太天真了。他没好意思告诉半身人,他家夫人不久前刚刚损失了一名弄臣,正愁没人补缺……
“仅限今日,”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对方肩膀,“明天我给你找份儿像样的新差事。记住,沙维从不亏待朋友。”
“哦……”蒙泰利亚人一脸莫名之色,茫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车队正式启程,浩浩荡荡地开往赛隆兹城区。
美其名曰是“社交”,但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下,上流社会是否还能保持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享乐主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尤利尔神色凝重,转头望向窗外飞驰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