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有些迷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你派人来叫我?”
“相信我,悬崖勒马总比纵欲猝死要强,”芙尔泽特一副过来人的老气横秋口吻,“除非你想效仿白衣圣人顿克特那样为世人的饭后谈资添砖加瓦。”
猎人瞬间黑脸。
白衣圣人的事迹在北方可谓人尽皆知,一桩彻头彻尾的笑料。白衣即是指睡衣,圣冠教会的时任主教顿克特在妓女的床上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诗人们五花八门不带重样的韵脚则赋予了这段宗教丑闻以持久旺盛的生命力,后来甚至还推出了一系列衍生剧,多是喜剧,在北地广为流传。圣冠教会和双子教会的关系一度因此十分紧张,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由此可见,肯妮薇的敌对情绪多半不是无的放矢。他默默腹诽。
莱芙拉从来就是泼脏水的一把好手,专注损人利己三百年。
一个熟悉的身影紧跟在尤利尔之后现身。芙尔泽特收起笑容,目光追踪款款走下台阶的黑袍修女。
只见修女平静地一颔首,向她宣誓效忠的主人致敬。
芙尔泽特没有从这个敷衍的动作中看到一个觐见者应有的谦卑,后者连膝盖都不舍得弯一下!
“听到了吗,哪来耗子磨牙的声音?”尤利尔好奇地左右张望。
“你听错了。”芙尔泽特告诉他。
怒火中烧之余,少女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索菲娅竟无惧她的逼视,泰然自若地跟弟弟攀谈起来。
这具无可挑剔的精美皮囊的确属于莱芙拉曾经的仆人,但寄宿在皮囊下的人格却失去了奴性和愚忠的光辉,俨然变成了一个黯然失色的独立个体,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似是而非的陌生感。
结论显而易见:此索菲娅非彼索菲娅。
穆泰贝尔那家伙居然一语成谶,凡体授孕的后遗症果然初步显现。
一步错,步步错。芙尔泽特几乎倾其一切的豪赌功亏一篑,怨念和仇恨浇灌的恶果开始逐一反噬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迪恩尔对孕母造成的影响深入到了何种地步。
迪恩尔算是两域之中首屈一指的暴力美食家,饕餮是祂唯一不变的追求。最坏的情况,莫过于祂的神格已经完全夺取了对这具肉身的主导权。
尤利尔此时正跟索菲娅探讨尼尔的去向问题,以缩小搜索的范围,却被暴躁的娇妻生拉硬拽拖到了一旁。
“做什么?”
少女紧紧夹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小声说话。她抬头看着那双充满疑惑的红眼睛。
“伤势愈合得不错?”
“马马虎虎,”一股倦意强烈来袭,猎人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好了我懂,这次算我欠你的。”
“不是这个。”
尤利尔一下子清醒了,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也抱恙了?”不计较得失的上位者就像乐善好施的窃贼一样活在童话里。
“不劳阁下操心,我好得很,”少女没好气地说,“正如我们需要一个高超的斥候,令姐加入讨伐小队是既定事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关于索菲娅的队伍定位,尤利尔倒是与她看法一致。这支讨伐小队亟需补充一名医护人员,以应对他们在伊舍菲尔德遭遇的艰险处境。
芙尔泽特知道两人的对话存在一丝微妙的错位,但她决定将错就错,不去纠正。
事实上,索菲娅不是这支小队的医护人员,而只针对尤利尔个人。
伊舍菲尔德的雾墙宛如歌恩·赛托伦的劣质仿冒品,是具备神格者的天敌,沙维眷族之血带来的再生自愈能力,以及从迪恩尔处窃取的力量统统失效。
但仿冒品毕竟是仿冒品,其对系统内部的循环干扰十分有限。
索菲娅能为尤利尔疗伤,不是因为她得到了上位者的赐福,仅仅因为她瓜分了迪恩尔的遗产。就像穆泰贝尔所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一体双生。
这种治疗方式更贴切的说是分摊损耗。
很显然索菲娅没有向弟弟袒露治疗的本质,基于利益的考量,她也乐于为其保守秘密。
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一旦面临情感抉择,总是逞强多于克制。从这个角度衡量,或许索菲娅的人格仍是凌驾于迪恩尔的神格之上的。
念及于此,芙尔泽特不由地松了口气。
至于索菲亚所继承的那部分神格,还有待进一步确证,只要日后严加监控,风险仍然处于可控范围。
于是莱芙拉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顺便思考等会儿该如何处置那只危言耸听的骟猫。
尤利尔见她又开始蠢蠢欲动,皱眉说:“听着,我不管你又在动哪门子歪脑筋,在找到尼尔和库恩之前,没有所谓的下一步计划。”
“正有此意,”芙尔泽特说,“帕拉曼迪就不用指望了,大海捞针是白费力气。”
“话说回来,你没办法联络到尼尔?还是说他也被你开除教籍了?”
“噢,你有办法从自家后花园成千上万蚂蚁里头找出特定的某一个?”
“但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你是你,令兄是令兄。”少女认真地说,“尤利尔·沙维,你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即便是万千蝼蚁中的一员,你也永远是最能折腾的那只,总在最惹眼的地方上蹿下跳,还用得着我去找?你该不会忘了你我第一次会面的场景,试问有哪个不要命的蠢货敢在我的教堂里,拿我仆人的血肉来召唤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猎人耸耸肩。
“所以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不如去伊舍菲尔德当 局碰碰运气。”
“现在执法队满大街搜捕疑犯,你倒要主动送上门去?”
芙尔泽特啧啧摇头。“是敌是友,取决于你的诚意有多少。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