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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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切尼老爷,每逢周二、周五和周日,都会接待镇上的商会代表。”

“咦,你怎么知道的?”

芙尔泽特有些后悔跟她搭话了。

凡人们局促的视野每每都让她感到滑稽可笑。有趣的是,即便大多数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足不出户,对格局的动荡与变化充耳不闻,适时地随波逐流,就能活得好好的。人类社会仿佛天然就具有这样一种奇特的包容性——只有上位者们掌握着正确的解读方式。

一瞬间,她内心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但这股莫名的冲动立即就被镇压了下去。

莉莉对此浑然不觉,仍然顾自嘟囔着:“老爷每天要接见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个不停,真亏你还能分辨出谁是谁来。我反正是不成。别说我才刚来半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再多给我一个月,我也没辙。”

芙尔泽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指指左肩,“下次留心这儿绣着一朵金盏菊的客人,指不定还能捞点好处。”

莉莉撇撇嘴,看起来根本没把这茬放在心上。“一谈就谈了三个多钟头呢,你觉得老爷是跟他们商量什么?”

突然间,她茅塞顿开,攥着手帕,两眼发光,“噢,我明白了!难怪啊,我就说这两天老泥鳅他们怎么勤快起来了……可是不对啊,消息是打哪传进后厨来的?马福斯总管最近有来过吗?”

谁知道呢。芙尔泽不以为然地特耸耸肩,继续吃自己的面包。

女孩儿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甩了甩手,放弃了深入探究的想法:“哎呀,管他呢,老爷们的事也轮不到咱们去操心。你慢慢吃,我先回去干活了。”

莉莉走了,带走了她那口乡音浓重的安南腔,但被打破的宁静已然无法复原。

芙尔泽特低下头,看着半满的水桶里,层层迭荡的涟漪之后,倒影浮现。一如几天前的夜晚,她在天花板上看到的那团诡雾。

倒影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轮廓,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容,眸中闪烁着恶毒的光,不知何时重焕光彩的左眼下,眼白逐渐被扩散的虹膜吞没,就像在眼球上横切一刀,又竖割一刀,在虹膜中间慢慢撕开一道漆黑的十字创口。

“她”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用那只十字星瞳打量起她。

“你技痒了,”倒影张口说。那甜美的嗓音依然属于她,语气却充满疏离的恶趣味。“想必你早已想好了下一步。条件充分,契机可期,以你的手段要煽动一场暴乱应该容易。干掉那蠢货再取而代之,或者再扶植一个傀儡,就像你对待你的新欢那样。人类不过是供我们随意驱驭的蝼蚁,你还在犹豫什么,借刀杀人难道不是你的拿手好戏?”

芙尔泽特望着水中倒影,笑了,“你是在借机发泄你的委屈吗?”

“她”也笑了,笑得毫无矜持,毫不含蓄。

“委屈?不。我只是可怜你。你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我,费尽心思渴望除掉我,你不惜折掉尤利尔·沙维这把刀,也要把我从你身上剜掉,就像剜掉一颗癌变的瘤子。可即便你用尽手段,把自己逼得快要疯癫,你依然甩不掉我。当你逆着那束你追寻的光回头时,我还在那儿。我是你脚下的影子,我是你不可救药的卑劣本质,杀了我,就等于杀死你自己。”

似乎被勾起了遥远过往的记忆,芙尔泽特两眼失焦,微微出神。然后,她轻轻地哦了一下,记起了一切。

曾被遗弃的碎片化的记忆,一片一片,一页一页,逐渐拼凑成一部去伪存真的兹威灵格教典,其上每个篇章,每个段落,乃至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在揭露一个真相,讽刺一段谎言。

“你企图用华丽的皮囊粉饰你的丑恶,用仓促构筑的理性之墙去抵御泛滥不绝的欲望,用复杂缜密的计划来抗衡对混乱的渴求。你对巴姆拙劣的模仿,不会让你迎来那场梦寐以求的完美蜕变——你苦心营织出对立的假象,给我冠以迪恩尔的不实之名,赐我永不饱腹的诅咒,纵容我的饕餮,喂养我的贪欲,直至膨胀到兹威灵格的位格再也容不下我,你便借眷族之腹诞下这庞然大物的精粹,去盛满一具由你精心炮制的躯壳,届时无需你动手,巴姆自会替你永绝后患。就算失败了,你也会得到一个新的双子,关于兹威灵格的谎言和真相则被永远地掩埋。但你失算了。”

倒影步步紧逼,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沙维颠覆了你的全盘计划,让你损失惨重。但你或许还可聊以自慰,至少除掉了一个永久的麻烦,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对付巴姆了。直到你得知了一个令你绝望的噩耗。”

倒影慢慢咧开嘴角,笑容阴森。

“告诉我,当你得知我还活着的时候,你是否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你抱着彻底铲除我的信念上路了,得到的只是又一次失败。为了从梦巢,从歌恩·赛托伦的桎梏中挣脱,你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对我张开怀抱,呼唤我的回归,以抹除你割舍我而获得的神性。于是我们终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

一片雪花飘落下来,在水中央点起圈圈涟漪。

待到水面归于平静,芙尔泽特在这面圆镜里,看到了不存在恶意虚构、亦不再被谎言曲解的真我。

“可有一点不同了,”长久的沉默后,她开口说,“我们已不是失陷于混沌的浮萍。别误会,我依然厌恶你,但在我们脚下,是一片充满着无限可能性的土壤。如今我们的敌人死了,我们敌人的敌人也死了,苟活下来的余孽也被迫卷进这片让我们感到陌生的战场,以我们不熟悉的方式相互厮杀。过去的经验和手段不再适用,提前布局和临场应变才是取胜之匙,而我正是此道的先行者。”

迪恩尔听出了端倪,“你还没有放弃沙维?”

芙尔泽特顿时露出一种被冒犯的神情,蹙起眉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弃?”

“你之前差点杀了他。”

“他也无数次想要杀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我们是缔结过德·范隆伯之书的。”

“找哪家见证的?”

“肯妮薇的狗腿,”她坦白地承认,“而且我事先调查过,圣冠教会设立在南境的最后一处圣所,在婚礼前两周拆迁了。他要是想毁约,就得冒着大雪撒腿跑回河谷地去。”

“哦,精彩。”迪恩尔尖酸地赞美道,“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得益于你的精妙设计,索菲娅·沙维瓜分了我的一部分神性。如今兹威灵格名存实亡,她得到的神性也会像熏炉飘散出的烟雾一样溃散。沙维姐弟现在就像暴露在旷野中的羔羊,还冒着肥美的香气,很快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就会盯上他们。”

“我知道,”芙尔泽特摸着手腕说,“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她缓缓挪开按着手腕内侧的拇指,只见暴露着淡青色血管的肌肤上,赫然显现出双环衔尾蛇的狰狞烙印,其中右环蛇的颜色越来越深,猩红欲滴,其形象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这枚圣印以神性铸造,以血肉为载体,永远不会失效。

“在不久的将来,我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

迪恩尔满腹狐疑地说:“看样子你选择在这个傍水小镇落脚也不是偶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失踪了一整个早上的厨师长从后厨走了出来,奇怪地左右张望,“这儿就你一个人?我刚怎么听到有人在讲话?”

他眼里只有一个孤零零坐在井边吃午餐的少女,还咬着半截面包,嘴角沾着一抹黄油,扑扇着长长的睫毛,满脸人畜无害的纯真模样。

“兴许是您听错了。”她笑盈盈地说。

“奇了怪了,”厨师长挠挠光头,“算了,不说这个。你赶紧把盘子放下跟我到前厅去,有活儿要干。”

“这就来。”

临走前,她又朝水桶里看了一眼。

桶中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