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充满恶意与愉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起来。

眼前的道路似乎在扭曲变形一般，化为无穷无尽的螺旋，而在这螺旋的底端，是什么都无法看见的黑暗，仿佛要将一切都完全的吞噬。

“堕落深渊，坠入深渊。”

“你的希望早已不复存在，你所剩下的只有绝望而已。”

“你所爱之人已经死去，你所关怀之人已经消亡，你的家人，你的亲人，你在这个世界全部的美好，都已经被摧毁殆尽。”

“没错，你不配拥有幸福，你已经是孤身一人，已经是孤身一人……”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努力抗拒着身体上的极度困乏与痛苦，李承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从口中一词一句的，以无比愤怒的语调，挤出来两个字来：

“是！你！”

黑暗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笑声。

下一刻，终于抵挡不住这股疲乏与混乱的冲击的李承倒在地上，在一阵努力挣扎无果之后，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陷入到沉眠之中。

……

这里，是哪里？

睁开眼睛，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李承呆滞了一两秒的时间，随后终于从先前的异样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

清晰的铁锈味，弥漫在他的鼻腔之中。下意识的，李承向前走出一步，随后发现那股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简直就像是堵在喉咙之中一般的浓重窒息。

啊，原来，是这个地方吗？

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在窗外微弱的月光之下，李承终于看清了他此刻所在位置的周围状况。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式衣柜，表面的贴纸都已经泛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阳台，以及上面三三两两的花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张硬板床，以及躺在上面的，将整张床都染成血红色的那个人。

“妈，你还在这里啊……”

语气微微有些感叹，却又分明带着几分怀念，李承平静的走上前去，坐到了床边上，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那个女人的额头上。

凌乱的屋子，翻倒的床头柜，鲜血将原本淡蓝色的床单染成深红的色彩，而在这张床的正中间，胸口被刺入一把匕首，肚子上也有着两三道血口的女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的紧闭双眼。

一如他当年，在罪犯逃离之后，从躲藏的衣柜中出来时，所看见的一切。

粘稠的血液，散发出难闻的铁锈气味，而床上的尸体就像是被溶化的蜡像一般，连同整张床，整个房间一起，慢慢的化为混杂的扭曲。

低沉的笑声，在这光影交织的扭曲世界之中窃窃私语。

“啊，听说了吗？他是个孤儿，他妈被人弄死了，听说啊，死前还被那个，嘿嘿，你明白的吧？”

“哎，真的吗，我怎么听说好像是死后被那个啥了呢？”

“这么小的年轻就经历这种事情，还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呢。”

“是呢，真可怜呢。”

“说起来，为什么偏偏找上他妈，而不是去杀其他人？说起来，很有可能是他妈本身就有问题吧？”

“说的也是，不是说是寡妇吗？哈哈，会不会是……”

无数的眼睛，从李承周围的扭曲之中出现，偷偷的窥视着他，或是怜悯，或是好奇，彼此窃窃私语着，将那些他们所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恶毒声音诉说着，一遍又一遍的在李承的心中铭刻。

什么啊……

“你是觉得，把我以前经历的那些东西给我重新放一遍，就可以击垮我了么？”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李承的神色至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你的理想起源于恐惧，进而转化为悲痛与愤怒，你为自己在母亲死去的时刻的恐惧与畏缩而痛苦，进而希望变强。而这份变强动力的根源，是你不希望再遭遇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不会再像一开始的那样无能为力。”

那道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似乎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但是最后，你想要保护的人，一个都没有保护。你，失去了你全部关心的人，你的结局，是只剩下自己一人。”

李承没有回应对方，只是伸出手来，狠狠的打向眼前这扭曲的世界，在一声宛如玻璃碎裂的响动之后，一切扭曲骤然消失，世界重新化为了黑暗。

一栋坍塌的废墟，出现在李承的眼前。

身边传来警笛的刺耳声音，似乎能看见有人在来来回回的奔跑着，哭泣与惨叫声回荡在空气之中，还有极其呛鼻的烟尘气味在不断的扩散。

“你以为你能守住你的爱人，但是她最后却在意外中丧生。”

废墟消散，黑暗中出现了他曾经生活多年的舅舅的家，此刻却已经被灰尘覆盖，家具腐朽，锅瓢生锈，就像是已经被废弃多年。

“你以为你能守住你的家人，但是他们最后全部都消失不见，没能有一人存活。”

最后，场景变换为雪夜下的广场，一个幼小的女孩，在痛苦的呻 吟着，拖着血淋淋的双腿，一点一点的在雪地上爬着，在身后留下一地血红的色彩。

李承木然的看着那个呜咽着向前爬着的女孩，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在他自己身侧的手掌，却微微的颤抖起来。

“汐……”

几乎完全僵硬了的口中，勉强的挤出了她的名字，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曾经想要带着她好好的生活，曾经想要给她全部他能够给她的东西，但是最后，他只是在停尸房里，看到了她已经冻僵了的身躯。

“你什么都守护不了，什么都保护不住，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你最后的命运，终究是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