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了许久,就连九龙沉香辇拉车疾驰,都让人觉得时间有些漫长。终在祥光瑞气四射的云团之上,青鸾缭绕,彩凤飞旋。雕梁画栋间,隐约可见一处庄严宫殿,不知在云烟何地。李忆如遥遥感应,已觉一股与七彩石息息相关的莫大神力,正处殿堂之中,令人莫敢轻忽。
当然对李忆如来说,就只有亲切柔和。毕竟她是真正借助宝莲灯,拿到七彩石好处的,天然就跟女娲大神亲近。
不久之后,到了地界的辇车就停了下来。谢云书拉着李忆如走下,就见着九条金龙拉扯自行返回了玉虚宫。而谢云书则按部就班,跟李忆如一道往娲皇宫走去,但在迈过石柱华表之时,眼前陡地豁然开朗,却是别有洞天,满目冲峦叠翠。
就在风光秀丽的世外仙境当中,放眼望去正中央,才是一处清净宫殿,周围花香鸟语,飞禽走兽无不和睦共处,俨然一派祥和向荣景象。
“我就说嘛,哪里有大神非得孤零零住在天上,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道理?”
连嫦娥独居的广寒宫,都时常有人拜访。李忆如另见洞天,顿时觉得正常了许多。
而她话音未落,只觉额心一暖,一位仙姿绰约,乌发云鬓如黛,五官完美无瑕,又端庄肃穆的女神,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青葱玉指,抚在了她的眉心。
没有多余的华丽坠饰,一身简洁素服的女娲,轻抚着李忆如脑门,莞尔道:“你这小女娃儿,却是个活泼精灵的,当真不似仙神。”
“本来我就是我家娘娘造的,肯定更像人一点。”
能够这样悄无声息接近,又不会引起谢云书两人顾忌的,此地却也只有女娲一个。李忆如由着她揉了揉脑门,嘴里依旧不甘示弱:“再说了,这里三界的神仙也有很多怪人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
“岂可一概而论?”
性情古怪的散仙,不论与人多亲近,都会天然认定自己是仙。哪怕是玉鼎真人、太乙真人都不例外,这是从根上决定的。而李忆如就没拿自当过神族,一切的思维习惯都是从人族的观念出发。
女娲感慨道:“仙凡之别,不在其行,更在其心。人之为人,不问出身,而在‘持得’。”
“什么持得?”
李忆如被女娲说的稀里糊涂,谢云书却即刻吐槽道:“女娲大神夸你道性不变而已,一直当自己是个喜欢自作聪明的傻瓜,一样很难得。”
“是么?”
“各安其分”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而有必要扛担子才去做女娲后人,否则就当自己是个寻常富家妇人。李忆如一向分的清楚,柔柔一笑而后不服气地争执道:“夸我聪明就聪明嘛,云书哥你别夹带自己的调侃。”
“……”
反正这姑娘一夸人就喘,谢云书已经习惯了。女娲却似乎很喜欢李忆如的个性,不由问道:“你们所来之处,又是怎样造人?”
“就像传说一样抟土和水,加上我家娘娘一点点灵力……”
李忆如如数家珍地给女娲聊了些自家事,将家乡的风土人情都给女娲描绘了一遍,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总而言之,两边的人界秩序各有优劣吧?”
“原来如此,汝界绝地天通,乃为避免种族之争。”
一想起天庭如今境遇,女娲不由浅浅叹息,道:“当初玉帝亦心怀仁德抱负,岁月变迁之下,仁君亦不再为‘人’君。”
“娘娘指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忆如恍然大悟,理解道:“不管是权力还是修为之类,大家变厉害了就很难受约束。心思野了,那便回不到过去了。我不怎么会说话,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所以,你很招人喜欢。”
女娲造人之时,肯定是希望人如初生一般,不至偏门错路。
再次轻轻拍了拍李忆如脑门,女娲这下才回过身离去,话锋一转道:“新天条选择了你,看来亦非偶然因异域女神血脉之故。尔等来意,吾已知晓,将生死簿予我即可。”
“那就有劳娘娘了。”
轮回之道,谢云书已借幻瞑座浸淫一段时日,算得钻研颇多。
但要从女娲亲手写天条的氛围中,再次亲身感受天地律令的成型过程,无疑比谢云书靠反曼陀罗法阵去自己揣摩,来得更加系统完整。简单来讲,谢云书是在新天条现有的框架上修改,女娲则纯属自己原创,自然更贴近三界大道本源。
谢云书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生死簿递了过去。但见女娲立足不移,周天灵气呼应而至,依照谢云书和元始天尊的约定,大幅度限制了外界干涉生死簿的可能,并且确立少数几种能够修改生死簿的情况。
不过,谢云书考虑了一下,发现还有个问题。
“娘娘,听说地府的生死簿,会根据灶王爷与巡天天官的记录,即刻调整好人坏人的寿数福运,以作赏赐报应。这样绝对不让更改,是否也有不利?”
女娲大神稍一停顿,但有感于这数万年来天庭变化,又坚定不移地以神力书写起神文。
“汝是否愿意汝之一生,乃由地府判官在生死簿上摆布?”
第四十章 变
“那自然不乐意。”
没谁希望各自的一生,是从头到尾被安排好的。哪怕是神仙根据所作所为,时时刻刻进行微调,那都无法当作被广为接受的结果。
谢云书这么一答,旋即就体会到了女娲的良苦用心。她早在无数年前,就预备留下了新天条,却一直不过问具体,留待后人自行开解。
那么,答案已显而易见。女娲不是不能直接插手,而是不愿意粗暴主张。
谢云书说道:“娘娘并不想人为刻意的干预,使得一切都像是被外力所扭曲?”
“嗯。”
天庭神仙时刻督查人世百态,通过灶王爷等调整生死簿,还能用世间生灵并不知晓个中究竟为理由。但女娲大神即是开天大神,显而易见不能自己骗自己,装得好像她也不清楚这一回事一样。
如果万事都像天庭干预下界一样,女娲和元始天尊再去亲自打理的细致入微。那到底是苍生自己的意志,又或者是一层层自上而下的加码?
女娲云淡风轻地浅笑谈论着:“宝莲灯应时而出已是足够。但若吾主动下场,又与天庭何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