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这是人想出来的计划，自己绝对会为对方对人性与王国情报的了解鼓掌，仅仅付出如此小的代价，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甚至连诱惑敌方大贵族的金币都没拿出，便让王国陷入毁灭旋涡，如果这都不为其智谋鼓掌，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获此殊荣了吧。

假如不是自己刚好在餐厅遇见了辛西娅，卡米拉又刚好深入了难民营，恐怕直到事情已经发生，自己也依旧蒙在鼓里，整个王国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正被他人利用，不论是贵族要求爱丽丝补上结界，还是沃兹华尔一家人的挣扎，包括那些难民的诉求在内，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彼此碰撞在一起，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毫不为过。

但很显然，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出的计划，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只有通晓一切的上帝。只有对王国内贵族的关系了如指掌，对每个贵族的渴望、矛盾与原则的把控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才可以做出如此大胆而精妙的谋划，即使放在自己过去生活过的准乌托邦社会，也没有哪一个组织或国家可以精确到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字。

福音。

也只有那本如同命运之书的存在，才能想到这样的计划吧，在那个通晓一切的福音面前，堪称绝妙的计划也显得平平无奇。

但与之同时的，伊丝又不禁升起疑惑。

假如福音真的通晓一切，那么就应该能预测到，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只要自己保护好作为事情关键点的爱丽丝，辛西娅便不会离开沃兹华尔家，沃兹华尔家也不会与王国决裂，与此同时，难民们也不会群情激奋的冲进城里，只要爱丽丝还活着，任何煽动都会被身为心理寄托的爱丽丝迅速平息下来。

那么，福音到底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安排？

信息捋的越是清楚，伊丝就越是感到奇怪，这简直就像福音算漏了自己一样，可上面的计划已经充分解释了，福音确实能通晓一切，因此比起相信自己是唯一的例外，还不如选择更稳妥的假设——福音是故意营造出让自己出手的局面。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福音让自己出手的理由是什么？福音是为神教服务的存在，它让身为尤弥尔教会主教的自己出手救下爱丽丝，对神教没有任何好处，实在很难相信，福音会自导自演一场花费了人们大量精力，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改变的计划。

只要一想到福音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并且自己还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伊丝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在明知对方掌握的情报比自己多，并且智慧也远超自己的情况下，伊丝很自然的感到被动，有种不论自己走哪一步棋，其实都是福音预先设下的陷阱的感觉。

内心升起的烦躁令伊丝一只手撑头，另一只手不断敲着桌面。

「姐姐大人，您想到什么了吗？」

柔嫩而纤细的手指搭在伊丝手臂，卡米拉拉进自己与伊丝的距离，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闪动着。

漂亮的眼眸令伊丝呆住一瞬，旋即又从卡米拉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上收回目光。

「嗯，计划这一切的，可能并不是人，而是福音。」

伊丝将上午从辛西娅处得到的情报与自己的推测告诉卡米拉。

卡米拉姣好的眉毛挑起一个微妙弧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姐姐大人，我觉得这可能是您想的太复杂了，不论怎么看，这都像福音没有意识到您的存在。」

「怎么可能，那可是从神之国里流传出来的至宝啊，由最强神造天使，特丽诺1型创造，并且创造过程里还得到了尤弥尔女神的指点，如果轻易认为福音算漏了我，万一福音有其他计划，岂不是会吃大亏吗？」

「可如果您做出了应对，不也有可能是福音计划中的一步吗？如果这样想的话，就一步也踏不出去了，不论往哪踩，都会觉得中了福音的陷阱。」

「不，等等，卡米拉，我们换一种思路。如果福音其实没有算漏我，之所以放任我不管，是因为它安排出了即使我出手，也来不及了的情况，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内心突兀的升起紧迫，伊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椅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事件的关键点在爱丽丝，我要优先保证爱丽丝的安全，不，她现在很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这是与时间赛跑，不，是与福音较量，如同棋逢对手那样，紧张感与好胜心瞬间充满伊丝全身。

第四十五章 质疑与决意

伴随木门砸在墙壁上的砰声，房间里的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门口，在发现进门者是同伴后，又逐渐收回脸上的警惕。

「琳，情况怎么样？」

「时间不多了。」

将披在身上的蓑衣放到门口矮柜上，黑发被雨水浸湿的琳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

那是一张与人类无异，却比人类妖艳许多的脸庞，除了那双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绀紫色眼睛以外，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脸颊侧面的少许鳞片，倘若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一般人身上，人们一定会把长有鳞片的人当成怪物，但出现在这位拥有一头黑色长发，全身散发冷清气场的少女身上，非人的印象便化为妖异的诱惑力，就像罂粟一样，明知十分危险，却依旧抵抗不了她的诱惑。

平时之所以戴着狐狸面具，就是为了遮掩身上非人的特征吧，不论是谁，在看到少女的模样后都会做出如此结论。

两人先是为琳摘下面具的举动一怔，然后迅速变成一幅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的紧张神色，首先开口的是性格张扬，拥有一头红发的女性。

「时间不多了？怎么说？」

「教皇来信，让我们终止现在的计划。」

「为什么？难道教皇大人的解读出错，导致福音改变计划？」

没有回答红发少女的发言，琳迅速从黑纱长裙里拿出一卷纸条——这个大小意味着是信鸽传信，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琳匆忙展开纸卷，借着房间里的昏黄烛光再次阅览了一遍，剩下的两名少女赶紧凑拢。

随后，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紫发与红发少女的眉头也跟琳一样皱紧。

「教皇大人让我们终止计划？虽然计划确实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差错，可事到如今，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只剩下点燃引信，怎么能说中断就中断？紫，你也这么认为吧？」

红发少女看向一副思考表情的紫发少女，后者将目光转移到琳身上。

「琳，你和教皇大人一样持有圣福音，两本福音展现的内容完全一样，如果教皇大人是因为福音预言出现变化，所以才给我们传信，那么你手里的福音也应该发生变化才对。」

「不，」琳摇了摇头，由于外面夜里的雨势太大，蓑衣与斗笠无法阻挡所有水珠，因此当琳摇头时，跟着左右摇摆的黑发便将水珠甩到另外两人身上，但那两人完全没注意这个细节，只是死死盯着琳，「我确认过了，福音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还是我们从教会出来时的那样吗？可教皇大人为什么突然改变注意，福音的意志是绝对的，教皇大人怎么能擅自违背福音的意志！」

「等等，红，先听琳把话说完。」

「嗯，福音虽然没有改变预言，但教皇也不会无的放矢，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到了必须让我们中止计划的地步。」

「发现了什么？这信上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红指了指纸条上的一行字，「他让我们把那家伙当成贵客请回教会！仅仅为了一个人就中止布置已久的计划，而且还违背了福音的意志，即使是教皇大人，我也绝不同意！」

神教之所以能在极短时间内聚集起教徒，把尤弥尔教赶出南方，就是因为福音的存在，在为数众多的底层信徒眼里，与其说福音是一个能指出未来方向的命运之书，不如说福音就是神明本身，而与尤弥尔教信奉的尤弥尔女神比起来，福音真实存在，且无时不刻不发挥着作用，因此教皇这个身为『神明代言人』的职位，在神教中的势力自然比尤弥尔教的教皇小许多。假设教皇的发言与福音的预言相矛盾，那么教徒一定会选择站在福音一边。

教皇的权力来自于神明，当他与神明相悖的时候，权力自然就消失不见。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整个房间都能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吸声，仿佛她随时都会因愤怒砸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