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听了他的故事后觉得他很可怜，但他现在的言行实在无法令自己心生同情，亚特伍德因为歉疚而提拔葛兰成为主教，绝对是仁慈而错误的决定。

好在不论琳还是主教，都没有将葛兰的话听进去，似乎把葛兰当成了透明人。

「我说了过吧？我在赫尔斯王国遭遇了魔王塔尔塔诺斯，我们能够幸免于难一次，但谁能肯定可以我们躲过第二次？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魔力只让我感到恐惧，即使一千个我加起来，也只是她掌中之物，我必须抓紧时间提升等级，为此，福音的预言决不能中断，魔王的每次行动必定带来毁灭，她没能在赫尔斯王国获得成果，就一定会在别的某处地方再度出现。」

「琳，冷静一些，如你们所见，福音没有出现新的指示，如果魔王的出现改变了什么，福音也会跟着改变书页的预言，现在什么都没出现，说明那仅仅是一个意外。」

「我无法认同。」

琳的话音落下后，正殿内便响起如同窃窃私语的吵杂声。

讨论持续了约一刻钟，亚特伍德开口。

「在福音没有给出指示的情况下，有矛盾的重要争议需要以福音给出指示，如果矛盾本身就是福音，则由教皇与福音选出的众主教投票决议，你们讨论的够久了，现在开始吧，赞同改变福音预言对象的人，后退一步。」

咔哒、咔哒。

零星的脚步声。

以伊丝的听力判断，似乎占据了九人中的五人，换言之，教皇的意见在这场投票表决中胜出。

沉默了片刻。

「琳，你也看到结果了。」

「……我保留我的意见，愿今日的决定不会在未来结成苦果。」

「正殿的福音放在这里不动，用琳手里的福音预言。」

比起单独说给琳听，更像是一种宣布，随后，大厅里就只剩下难以辨析的，十分模糊且微小的声音，让人联想到颂唱经文的僧人，伊丝猜想，那应该是让福音改变预言目标的一种仪式。

有些想看看这个仪式是什么样子。

虽说现在可以用『隐匿』魔法潜入观察，但这毕竟是神教重要的会议，自己没有偷听的兴趣，哪怕现在自己在做的就是偷听，无意听见和刻意偷听也是两码事，后者带来的心理负担比前者大得多。

「准备已做好，开始吧。」教皇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崇高而伟大的圣福音之书，聆听我等信徒的声音，将我们指引至没有迷雾的未来——」

在说了一大串祝词，以至于伊丝快要打起哈欠时，亚特伍德终于开始正题。

「将渡过此次危机的方法告知我等！」

呲——

如同将烧红铁棒探入水中的声音。

刹那间，整个大殿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蓝色光芒，庞大的魔力波动甚至让空气产生扭曲，像是无法抵御这股魔力浪潮般，铭刻于墙壁上的结界忽明忽暗的闪动，伊丝可以肯定，如果天井里没有铭刻加固墙体的魔法阵，光是这股纯粹的魔力，就足以像推倒骨牌那样，摧毁整个天井。

过去了足足一分钟，光芒才黯淡下来，紧跟着，大殿内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种简单的文字即使我也能解读出来，教皇大人，您的猜测没有错，帝国果然想对我们不利！福音没有让琳去帝国！」

「怎么会这样……不，亚特伍德，除了不让我去帝国以外，后面那一串文字在说什么？那些只有你才能看懂。」

「……我也无法在一时之间理解全部，解读它们需要时间，但我想我们可以做些准备了。」

「比如？」

「做好迎击帝国的准备。」

第二十四章 幸存者的复仇

热。

如同被关进蒸笼，又像被放在烈阳下炙烤，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热气卷携着浓烟一起，让皮肤和鼻腔阵阵灼痛，喉咙就像被开水滚过般，每次呼气都会带来难以言喻的痛楚。

但名为戈尔·哈里尔的男人并没有就此放弃，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天空毫无预兆的变黑，紧接着便是仿佛末日降临般的天火与雷霆，前一刻还异常平和的海边都市，仅仅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化为到处是凄惨喊叫的地狱绘卷。

他在寻找着什么。

虽然身体无时不刻不在警告他，再不离去，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可他身为帝国士兵的荣誉感与他所肩负的责任，却令他无法抛下长公主独自离开，对曾经向国王发誓做保证的他而言，长公主的性命远大于一切，在他加入帝国军的一刻起，他的生命便属于帝国。

然而，翻越过无数倒塌房梁，掀开数不清瓦砾的他，不论如何努力，都依旧找不到长公主的所在，长公主就像从世间消失了般，再也不见踪影。

他不禁迟疑起来。

他知道的，这只是一场梦，不过即便如此，假如能在梦里找到长公主，也多少能让他从长达十五年的羞愧与悔恨中好过一些，可惜的是，即使在梦中，他也没能完成自己一生中最强烈的愿望。

他醒了。

睁开双眼。

熟悉的棕色天花板，还有出产于帝国的，味道浓郁的熏香气息，周围安静的吓人。

纠缠自己多年的噩梦再次出现，萦绕在心头的悔恨与歉疚令戈尔握紧双拳，一动不动的过了半晌后，才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又是那个梦么……」

顺手拿起床头毛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戈尔开始穿戴衣物，以他帝国将军的头衔，完全可以在房间里安置至多六名侍女，但戈尔并没有帝国贵族骄奢淫逸的喜好，平民出身的他向来喜欢朴素且简洁的行事方式，哪怕经常被帝国皇帝揶揄说『简直就是山村樵夫』，戈尔也不曾改变他的习惯——假如十五年前没有发生那场天火焚城的惨剧，他或许会试着学习贵族礼仪吧，可自从发生了那次事故后，他便自认失去了享受的权利。

再次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内心愈演愈烈的自责令他终于忍不住想找东西发泄，最终用力一拳砸在墙上，沉重的力道令墙壁发出「咚」的闷声，紧接着，整栋宅邸都因戈尔这一拳震动起来。

「混蛋！」

低低的怒骂既是指当初那场灾难，也包括了那个不中用的、最后苟活下来的自己。

在还未加入帝国军队的三十多年前，那时候的戈尔只是个力气稍微大一点，以能独自与低级魔物搏杀为名的普通农夫，能够加入帝国军队，完全依仗当时的帝国皇帝赏识，而他也一直以此为荣，凭借后天努力，一步步走到皇帝亲信的位置，而在那之后没过几年，戈尔便迎来了改变他命运的任务。